第98章 藏心事
“小程哥哥?”
謝聲惟眯了眯眼,語調微微上揚著,重復一遍,視線在程既身上打了個轉,又落回謝執處。
“嫂子教我這樣叫的。”謝執端坐著,眨了眨眼,乖巧極了。
“爐上的藥到時辰了。”
程既略過身側人回落到自己身上的視線,十分鎮定地轉過身。
“我去瞧一瞧。”
“你們慢聊。”
走到一半,被謝聲惟揪住腰間的玉佩,順勢拖了回來。
“藥有阿拂看著,穩妥得很。”
他將手搭在那人肩頭,半笑不笑道,“不如先將此間事了了,”
“你覺得呢?”
“小程哥哥?”
程既被這一聲叫得一激靈。
肩上的手仍在明晃晃扣著,一副打定了主意不放人的架勢。
這遭大約是躲不過了。
程既嘆了口氣,認命回轉,捧著身前人的臉,親了一口。
又親一口。
再親一口。
“這樣行了嗎?”他彎了彎眼,問謝聲惟。
“小謝哥哥?”
謝執:“……”
這倆人真是沒眼看。
***
先前為著施針方便,程既一直歇在謝執房中,並未單辟房間。
某位周姓少爺對此十分大度,從未置喙過。
可如今多了個謝聲惟,謝執瞧著他著人替程謝二人收拾房間的速度,總覺得事情不似表面一般簡單。
周少爺這罐子醋,怕是已悄悄釀了許久了,今日才露出個影兒。
周瀲同謝聲惟見面時,並不似同程既那般雞飛狗跳。
這位久聞其名的堂哥為人寬和,又不喜多言,只淡淡一句“晏晏喜歡就好”,便將此事揭了過去。
對著周瀲時也溫和有禮,只當尋常人家做客一般。
一頓飯下來,他同程既說的話只怕比其余二人加起來還要多些。
只臨走時,他將謝執叫去屋內,不知說了些什麽,停了約有一盞茶的工夫,才並著肩出來。
周瀲留心瞧了幾眼,二人神色如常,看不出什麽異樣來。
走時的行李倒比來時足足添出一倍,阿拂備車時,直恨不得將全副家當一並隨了去。
除卻程既愛的幾味小食,荸薺,還有另捎帶給京中阿若幾人的,車上捆了數個樟木箱子,車轅前候著的青驄馬萬分不耐地噴了個響鼻。
謝聲惟跨上車轅,又像是不大放心似的,偏過頭,低聲交代謝執道,
“行事謹慎小心。”
“待事了了,快些回京去,省得伯父伯母惦記。”
謝執這時聽話得很,點了點頭,一一應下,摸一摸鼻尖,又眼巴巴道,“辛苦堂哥,替我瞞一瞞爹娘,別叫他們知道我受了傷這回事。”
“替你想著呢。”謝聲惟微微一笑,在他發頂上輕拍一下,閃身進了車廂。
馬車轆轆,轉眼到了胡同口,
程既往口中丟了顆蜜漬金橘,掀開車簾,遙遙地朝著立在階上的人喊了一句。
“謝晏晏!”
“若何時不開心,就回京來。”
“我留著去歲的梨花釀,”
“等你一道來喝!”
謝執先是一怔,待話落在耳中,聽清了,眼底不由得浮出笑,在階上伸直手臂,朝程既大力揮了揮手。
馬車繞過巷角,塵煙中,漸漸沒了影跡。
謝執的手漸漸垂下去,視線落在那一小片卷起的塵煙中,怔怔地,沉默了許久。
肩頭驀地一暖,是周瀲伸出手,攬在了上頭。
“想家了嗎?”
他在他耳邊低聲問。
謝執頓了一瞬,抿一抿唇,答非所問。
“是我不好。”
“這麽些年,一直叫他們替我懸心。”
他說著,微微攥起指尖,很輕地呼出一口氣。
他留在儋州的心思那樣明顯,無論是程既,還是謝聲惟,都察覺得到。
可他們誰也沒有攔下他。
周瀲牽起他垂在身側的手,拿溫熱的掌心抵著,包裹進去。
“他們不會怪你。”
他能瞧得出,無論口中如何,方才的兩人對謝執皆是真心相待,無半分藏私。
嫡親手足尚難如此,實在幸甚。
謝執反手握著他的,冰冷指尖觸到掌心的暖熱,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少爺,”
他叫他,微微擡起下巴,眼底盈盈水澤,一晃而過,叫人幾乎疑心看錯。
“待此間事了……”
謝執猶疑片刻,嘴唇微動,出口的聲音很輕,幾不可聞。
“你要不要,同我回一趟京城?”
他見過了儋州城的雪,同京城仿佛,又不大相像。
所以便覺得,身旁這個人也該去彼處瞧上一瞧。
世間千百樣好處,一人去逛,總不及兩個作伴來得有趣。
身側人的手指倏而攥緊,眼瞳一震,看向謝執的目光裏,好似凝了團灼灼的火。
周瀲未出聲,只那樣盯著他看。
謝執不大自在地垂下眼,下意識地避開,手輕掙了掙,又被人牢牢地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