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算命

薛金花聽後徹底清醒,反倒笑起來,玉鳳擔心說,姆媽氣瘋了。薛金花說,十三點。玉鳳說,那笑啥。薛金花說,真話不出門,謠言傳千裏。我根本不信。玉鳳說,是真的。薛金花說,真個屁。我自己養的女兒,我還不了解。若說玉鳳玉卿,我相信做的出來,玉寶絕對不可能。玉鳳說,姆媽又踩高捧低,繼續犯經驗主義錯誤。

薛金花不理,爬起來,走到客廳,倒白開水,玉鳳跟在後面說,黃勝利去核實過,確實是玉寶,新疆交的男朋友,名叫喬秋生,在面店親口講,和玉寶有肉體關系。薛金花說,倆人還在交往。玉鳳說,分手了。薛金花說,為啥分手。玉鳳說,聽講,等不及玉寶從新疆回來,尋了新的女朋友,今年準備結婚。薛金花說,這種事體我聽過太多。往後不要再提。玉鳳驚訝說,就這樣算了,玉寶白白吃虧,名聲受損,我們總要做點啥吧。薛金花說,戇大,吃啥虧啦,不要瞎講。明明沒事體,一吵一鬧,反倒事體變大了,三人成虎,到辰光,縱然三頭六臂、渾身是嘴也講不清。玉鳳不語。薛金花說,告訴黃勝利,真為玉寶好,這樁事體到此結束。否則,我沒好面孔。

玉寶和趙曉蘋來到 13 弄,正值黃昏時分,灶披間全是人,飄滿紅燒帶魚的味道,老阿姨在炒青菜,從眼鏡片底瞧人說,看了陌生,是來尋孫瞎子吧。趙曉蘋說,對的,來尋孫大師。老阿姨說,狗屁大師。趙曉蘋不睬,拉著玉寶雄赳赳上樓,玉寶聽老阿姨說,煩死,亂七八糟人,天天來,我受夠了,我要報警。

話音未落,已在兩樓,趙曉蘋叩叩門說,孫大師,孫大師。片刻後,門從內裏打開,黃焦焦燈光往外湧,像菩薩身後籠罩的佛環,孫大師慈眉善目,年輕英俊,倆人儕驚呆了。

孫大師溫和說,是趙施主和林施主吧。趙曉蘋雙手合十,恭敬說,沒錯。孫大師說,請進。轉身往裏走,倆人隨後,趙曉蘋低聲說,想不到呀,我以為孫大師。玉寶笑說,我也以為。進到房裏,是日式榻榻米設計,孫大師盤腿坐在矮桌前,伸手請倆位坐對面,趙曉蘋和玉寶學樣坐定。

孫大師卷起衣袖說,先收費,再談其它。趙曉蘋說,收幾鈿。孫大師微笑說,隨便施主心意。趙曉蘋想想,掏出五塊錢,雙手奉上,孫大師接過,拇指腹在鈔面,熟練一搓,便曉幾斤幾兩,笑眯眯說,林施主呢。玉寶擺手說,我先聽聽算數,算的準再講。孫大師斂笑,不搭腔,撈過琵琶自顧調弦,趙曉蘋耐心不多,等一歇後說,孫大師,啥辰光開始。

孫大師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磨磨蹭蹭足有五分鐘,才開始彈奏起來。彈奏完說,好了。趙曉蘋說,啥好了。孫大師說,五塊銅鈿,只夠聽我琵琶一曲。趙曉蘋胸悶,玉寶說,這一曲大浪淘沙,想必孫大師,不是隨便彈彈,可否請教其中寓意。

孫大師不語,其意自明,趙曉蘋咬牙,又掏出五塊錢,雙手奉上。孫大師接過,同樣用拇指腹,在鈔面一搓,然後說,驚蟄節到聞雷聲,震醒蟄伏越冬蟲。趙施主沉寂在醬油店,渾渾噩噩過日節,倒不如翻翻身,拱拱土,爬上枝頭浴陽光,再重新做回人。

趙曉蘋說,孫大師,咋曉得我在醬油店工作。孫大師不搭腔,笑笑說,趙施主可要抽簽,三十塊一簽,測命途,測前程,測姻緣。趙曉蘋咂咂舌說,太貴了,便宜點吧。孫大師表情嚴肅,不屑搭腔。玉寶掏出五塊錢,雙手奉上說,我還想聽彈琵琶。

孫大師接過,直接丟進鐵盒裏,想想,撥動琴弦,待彈完,門外響起咚咚敲門聲,有人喊,孫大師,孫大師。玉寶和趙曉蘋起身往外走,打開門,來的是一位女人,看著年輕又柔弱。

倆人下樓,穿過灶披間,案台上擺一盤糖醋小排,剛出鍋,騰騰冒熱氣,四下無人,趙曉蘋撚一塊,拉著玉寶就跑,一口氣跑出弄堂,咯咯笑。玉寶笑說,統共就五塊,被饞貓叼走一塊,人家要難過了。

趙曉蘋吃著說,孫大師彈的啥曲子。玉寶說,給我彈的叫,十面埋伏,又叫四面楚歌。趙曉蘋說,可有啥寓意。玉寶玩笑說,可能接下來,我要觸黴頭了。

趙曉蘋說,孫大師怎曉得,我在醬油店上班。玉寶說,眼盲的人,鼻頭最靈,大概嗅到了。趙曉蘋說,早曉得,我多灑點花露水。玉寶笑說,何必呢。趙曉蘋說,沒想到啊,孫大師怪年輕,賣相也好,眼睛一直閉著,不曉是真瞎,還是假瞎。玉寶說,應該是真瞎吧。

趙曉蘋說,我覺得,孫大師算得有些準,幾句話講到我心底。我主要沒錢,否則定要抽一簽不可。玉寶說,是太貴了,一個月工資還不夠。趙曉蘋越想越遺憾,吐掉骨頭說,我要開始存錢,存夠再去尋大師,抽一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