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驚聞

秋生說,讓我講儂啥好哩。阿達說,啥意思。秋生說,素質極差。阿達怔怔說,我素質差。秋生說,講的是人話嘛。男女戀愛分手,老正常的,好合好散,再見亦是朋友,林玉寶攀到高枝,我應當高興,送上祝福。何必去踩人家一腳呢。做人要善良。

阿達冷笑說,唉喲,大學生是有素質呀,回城拋棄知青女朋友,另覓千金大小姐,也是人做的事體。秋生說,有種指名道姓。阿達說,勿要心虛。秋生說,再講一遍。阿達說,偏不講。秋生說,瞎造公職人員的謠,想吃牢飯,我可以成全。阿達不敢響,招娣端來大排面,暫時結束。

秋生食不知味。興旺回來了,笑嘻嘻走近說,秋生,阿達也在。秋生說,我的事體,從此刻起,不許再議論,若被我聽到,勿要怪我不念舊情。阿達不語,興旺說,做啥,秋生,有話慢慢講。秋生站起說,此趟以後,我不會再來吃面,大家各走各路,互不相幹。假使碰見,我也會繞道走。興旺拉秋生胳臂說,算啦,大人大量。秋生一把甩開,頭也不回往門外去。興旺坐下來說,秋生發啥瘋。阿達長話短講,講完後說,當時辰光,秋生親口承認,和林玉寶有肉體關系,興旺也在場,我又沒造謠,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講到痛處就發羊癲瘋。興旺說,阿達嘴也不好,又不是啥光彩事體,有啥講頭哩。阿達說,我主要氣黃勝利。興旺說,啥,又冒出個黃勝利。

阿達要講,一個男人拉門,探進頭嚷嚷,路邊停的出租車、啥人啊。阿達說,我。男人說,火車站去不啦。阿達說,去、去,有生意為啥不做。大口唆一筷子面條,趕緊走了。興旺坐一歇,敲敲桌面說,招娣,快來收拾呀,沒點眼力見。站起往櫃台走,眼睛余光一瞟,一嚇說,潘老板也在啊。潘逸年不答,指指對座,平靜說,杜老板請坐,我們要好好談談了。

趙曉蘋家裏面積大些,客廳桌椅全部移開,騰出一塊地方,鋪好報紙,玉寶抱來被面被裏、還有棉花胎,準備釘被子。玉卿也跑來幫忙。織錦緞子鮮艷華麗,一大張鋪著,燈火下,金銀絲錢絞閃微光。玉寶、玉卿和趙曉蘋,光腳跪在被面上,一人負責一邊,邊釘邊講閑話。

趙曉蘋說,四環素牙可煩。玉寶說,煩啥。趙曉蘋說,隔三岔五跑來獻殷勤。玉卿笑說,炫耀啥嘛。趙曉蘋說,我炫耀,我有苦講不出。玉寶說,講呀。趙曉蘋說,我每每被感動了,想算啦算啦,不要挑了,認命罷。但是,四環素牙擡頭朝我一笑,我一看到牙,瞬間沒心想了。我講老實話吧,我們還沒打開水。每趟想行動,一想到牙齒,我就條件反射。

玉寶噗嗤笑出聲,玉卿低頭笑,玉寶說,反正打開水,要閉眼睛,眼不見為凈。趙曉蘋說,玉寶有經驗嘛,和潘家老大閉眼幾趟啦。玉寶說,怪我多嘴好吧。玉卿悶笑,趙曉蘋嘆氣說,實在沒想到,我談戀愛的攔路虎、是牙齒。玉卿說,其實真結婚後,生活中煩惱太多了,方方面面,牙齒根本不算事體。趙曉蘋說,我管不了以後,我只管今朝。玉寶說,既然不歡喜,趕緊快刀斬亂麻,拖著吊著不像樣。玉卿說,是呀。昨天新民夜報上,刊登一則新聞,一個女人被男朋友潑硫酸了,因為戀愛問題。趙曉蘋說,嚇人倒怪。

趙曉蘋說,王雙飛的事體曉得吧。玉寶說,聞所未聞。趙曉蘋說,不得了,人家也要結婚了。飛一般的速度。玉寶說,真的假的。趙曉蘋說,當然真的,小姑娘我還看到過,秀秀氣氣。不過是虹口那邊,蘇北人。玉寶無語。

玉卿說,頂針有嘛,我要套一下,手指沒力氣了。玉寶在針線籮裏尋到一只,遞過去。玉卿套上,看看趙曉蘋縫的說,不對,縫錯了,被角要縫成斜的。趙曉蘋說,為啥。玉卿說,意思夫妻和諧。趙曉蘋說,我把這裏補補。玉卿說,不行,得全拆。縫喜被講究多,必須一線到底,不能斷線、接線,不能有線疙瘩。趙曉蘋說,那我重來。拿起剪刀開始拆。玉卿說,老早要五福太太,才可以釘婚被,現在不講究這個了。

三人縫好被子,累的腰酸背痛,已近至黃昏。玉寶玉卿抱著被子,回到樓上,玉鳳黃勝利不在,薛金花煮餛飩,大家湊和吃一頓。飯後,玉卿急著回去,玉寶送到弄堂口,電話間阿姨喊,玉寶,電話。玉寶跑過去,接起說,哪一位呢。男人說,是我,潘逸年。玉寶微怔,自上趟在潘家不歡而散後,近半個月沒有聯系了。玉寶說,潘先生最近忙吧。潘逸年說,有些忙。玉寶說,打只電話的間隙也沒有。潘逸年微頓說,玉寶也可以打給我。玉寶說,我打過了。打過好幾趟,要麽不在,要麽無人接聽。潘逸年說,可以呼我,我看到一定回。玉寶說,那,下趟見面,潘先生教我吧。潘逸年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