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玫瑰(4)(第2/9頁)

我對他也算恩盡義至了,但要我把玫瑰的住址告訴他,我不幹,無論如何不行,我希望玫瑰好好地念書,讀到畢業。

玫瑰的信:“……昨天經過宿舍二樓,聽到一個華人學生在播一支歌,她說是白光唱的,白光是誰?仿佛聽你提過。這個女歌手唱的一首歌叫‘如果沒有你’,聽了令人著魔,久久不能忘懷,竟有這樣的歌!讓我的心為之收縮。”

“……我的時間都用在大都會博物館內學習進修,有一日回香港,我便像基度山恩仇記中的那位伯爵,無所不曉,名震全球。”

我看得流下淚來。

更生說:“玫瑰像那種武林高手,一次失手,便回鄉歸隱,不再涉足江湖。”

“她很快要東山復出了,你放心。”

周士輝比她先回香港。

我到飛機場去接他,他看上去倒並不憔悴,只比以前胖很多,穿著兩年前的闊腳褲,很落伍的樣子。

“到酒店還是我家?”我使勁與他握手。

他搖頭。

“抑是……回太大家?”我試探地問。

“我沒有妻子,”他淡淡說,“我早離了婚了。”

“你住哪裏?”

“跟我母親談過了,有她照顧我。”

“倒也好。”我說。

我送士輝回家,留一張支票給他。

他很快會東山再起,我對自己說。過一刻不禁懷疑起來。他已經喪失了以前那種鬥志與向上之心,再回頭也已是百年身。

他並沒有求我,過沒多久,他在一間中學找到教席,走馬上任。周士輝變了一個人,他有點像那種落魄的藝術家,手指因抽煙抽得兇而變黃,襯衫永遠是皺皺的。說也奇怪,他反而有種氣質,我對他尊敬起來,我們的關系比起以前,距離拉得很遠。

他並沒有再回到妻子的家。

我決定動身到紐約去探望玫瑰,看她如何在異邦為國爭光。

闊別近一年了。

母親說:“倒是沒什麽新聞,或許是我們耳朵不夠長的緣故。”

“她現在很乖。”

“非得等她嫁了,才能蓋棺定論,現在又這樣流行離婚,唉。”

我也覺得玫瑰是離婚三次,到四十九歲半還有人排隊追求的那種女人,她的命運注定是這樣,傾國傾城的尤物,往往身不由己地成為紅顏禍水,也是命運。

我將與更生在紐約結婚,這是更生的主意,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是什麽原因。

她說:“我以前的生活至為風流,怕前度劉郎們心中不滿,企圖破壞婚禮,跑到紐約,老遠老遠,到底安樂點。”

更生有時候是很可惡的。

我先到紐約,玫瑰開著一輛小車子來接,一把抓過我的行李,拋進行李箱裏,拍拍手。

我看得呆了,“中國功夫?”我說,“力大無窮,你當心啊,扭傷了腰可不是好玩的。”

她開朗地笑:“怎麽會?”

她很漂亮,頭發漆黑烏亮地垂在肩上,皮膚曬成棕色,有點像西部片中的印第安美女。

“你去佛羅裏達曬太陽了?”我問。

“沒有,這是參加學校中的考古學會,在會場實習時曬的。”

“啊,聽起來很刺激,玫瑰,你終於長進了,大哥老懷大慰。”

她微微一笑,輕盈地將車子轉彎。

我問:“不是回學校嗎?”

“我搬離學校了,宿舍太貴。”

“何必省?現在住哪裏?”

“帶你去看。”

她住在布洛克林區。我很反對,“你怎麽住到貧民區去了?治安不好,叫我們擔心。”

“不會%,很多同學住那兒。”她安慰我說。

那座小公寓只有兩百尺見方,客廳與睡房連在一起,破得不像話,家具全是舊的,一只冰箱馬上可以慶祝它三十歲生日,馬達吵得像火車頭。我嗚咽一聲,驚慌得說不出話來。

“玫瑰!你怎麽淪落到這種地步?”

從窗口看出去,只見一條後巷,全是垃圾筒。

“沒有呀,大哥,這地方很好呀,”她說,“一個人住一所公寓,多豪華,我還有私家車子,你少擔心好不好?”

“沒有冷氣機!”我大聲說,“我保證炎夏這裏氣溫會升至三十六度。你幹嗎,你打算做蒸熟玫瑰?”

她“哈哈”地笑,脾氣好得不像話。

我心疼,“不行,我勒令你搬家。”

“你請坐,稍安勿躁。”她把我推在一張沙發裏,“肚子該餓了吧,飛機上沒有什麽好吃的,我弄碗炒飯給你吃。”

“飯?”我不置信,“什麽飯?你煮飯?”

“別小看我,你小妹我現在是十項全能。”

她走進廚房,幾度散手,過後,忽然我鼻中聞到噴香的蔥花味。

我禁不住探起身子來,“玫瑰,你在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