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玫瑰再見(1)(第4/10頁)

我說:“我倆約好的,五十五歲時若大家都找不到伴,我便與老莊結婚。”

“這種玩笑也開得?”小姐姐朝我皺眉,“傳到爹耳朵去,剝你的皮。”

我愁眉苦臉跟莊說:“咱們家最暴力,動不動抽筋剝皮,剁為肉餅。”

小姐姐不理我,“莊先生也沒女朋友?”

我說:“他有的,他結過婚,離過婚,又有女友,又與女友分手,不比我,我是純潔的。”我挺挺胸。

小姐姐不好意思再問下去。

但莊反而不打自招,他一邊深深抽煙,一邊說:“我真正戀愛,是在訂婚後的一段日子,我認識了一個可愛年輕的女孩子。她的美麗,令我心悸,但是我要做一個完人,我沒有變心,我拒絕了她,與未婚妻結婚。婚姻維持了十年,在旁人眼中看來,我們也是幸福的一對。”

莊說:“在我心中,無時無刻不掛住我拋棄的那個人。我們終於離婚了,那一日,妻對我說:‘莊,你並沒有愛過我,我們浪費了十年。’離婚時還比結婚時輕松愉快。聽著叫人齒冷吧?事實如此,我們在小館子裏共喝了三瓶紅酒,她問我有什麽打算——我有什麽打算呢?在牛津的圖書館,我找到一份職業,一做好幾年。我有什麽打算?”莊溫和地笑。

小姐姐聽得呆了,憐惜地問:“沒有孩子嗎?”

“沒有。現在的女人,都很自愛,生孩子不一定非常痛苦,可是對身材相貌都有一點影響,若非有極大的安全感與愛心?”莊很唏噓。

我說:“莊是傷心人。”

莊傻呼呼地笑,一派天涼好個秋的樣子。

他以前也不是這樣的,以前他非常高傲冷峻,一派高不可攀,現在卻如酒窖中的白蘭地,越來越醇,與每個人都處得很好。

小姐夫過來問:“你們談什麽?客人都要走了。”

小姐姐說:“你去送一送,我馬上來。”

小姐夫聳聳肩,出去了。

小姐姐對莊說:“震中過農歷年要回香港。莊先生,震中很願意請你去走一趟散心,咱們家的房子大得很,十多間房間,莊先生若不嫌棄,就一同去散散心吧。”

“真的,”我說,“老莊,何樂而不為呢?”

莊說:“我好久沒回去了。”

“樹高千丈,葉落歸根。”我笑說。

“要死,”小姐姐白我一眼,“亂用成語,誰落葉了?”

過了年,我與莊開車回牛津,仍然過我們那與世無爭的日子。下了班在宿舍抽煙鬥、下盤棋,我們的生活有什麽遺憾呢。

誠然,我是個最懂得享受的二世祖,爹賺錢不外是要我們這些子子孫孫過得舒服,我舒服給爹看,也就是盡了孝道!

因爹提早舉行婚禮,大姐與我頻頻通電話。她很緊張,老怕爹給狐狸精迷得不省人事,我非常恥笑她。

結果她與大姐夫回香港參加婚禮,回來之後,音訊全無。這回輪到我著急,我追問:“爹好嗎?”

“爹爹要將老房子賣掉!”大姐說,“而且已另在石澳蓋了層平房,他既年輕又時髦,都不像以前的爹了。”

我放下心來,“太好了。她妻子呢?那只狐狸精是黑是白?她有什麽法寶?你們鬥法結果如何?”

大姐沉悶良久,“不,她並不是一只狐狸精。”

“啊?”我意外了。

“她出身很好,只是以前結過一次婚,有一個女兒。”

“這也不稀奇,難道爹還能娶一個十六歲的黃花閨女不成?”

“爹真的愛她,可以看得出來。”

我笑,“所以你們失望了,你們期望著看到一個妖冶的掘金女郎……”

“不,震中,你的地位因此更加不穩了,我看你農歷年總得回去一次才行。她才三四十歲,如果生育的話,震中……”

“大姐,我說過了,我不打算爭太子做,你替我放心。”

大姐沉默了。

“她可美麗?”

“美。”

要一個女人稱贊另一個女人美,簡直是駱駝穿針眼的故事,我納悶起來。

“那就好了,媽媽去世後,爹一直不展顏……爹是個好人,他應該享這晚年福。”

“震中,”大姐說,“問題是,爹現在一點都不像晚年的人,他風度翩翩,身體壯健,依我看,連你大姐夫都不如他呢。”

“真的,那太好了。”我身心中高興起來。

大姐懊惱地說:“他自那女子處得到了新生命,他不再需要我們了。”

“胡說,大姐,我們還是他心愛的子女,當然他是愛我們的,況且我們都已經長大成人,各有各的生活,也無暇陪他,我們應當替他慶幸。”

“我都不知道怎麽說才好,本來他已接近半退休,香港一些事務本想交給你大姐夫,可是現在他又東山復出,把幾間公司整頓得蒸蒸日上,簡直寶刀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