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荒井莫名其妙地失蹤了,讓青木正二非常震驚,荒井雖然只是大連警署獨立守備隊的軍曹長,官不大,但是他畢竟是在城裏失蹤的。要知道,戰爭死人是自然法則,可大連畢竟不是疆場,一個人就這樣不明不白沒有了,對誰都不好交待。

對荒井,青木正二了解到一些情況,這個人極好酒色。人的缺點就是線索,扯著這根線往下查,一定能查出個水落石出。失蹤一個人雖然事情不大,但丟的是大日本帝國軍人的顏面,大張旗鼓地查找顯然不合適,青木正二把這件事交給了警防課的焦作愚去查辦,畢竟他是大連當地人,也算是個地頭蛇,人頭熟一些。

荒井最後出現的地方是橋立町露天市場,青木正二決定去那裏看看。

橋立町露天市場,已經有些年頭了。最早是大清朝肅親王善耆開的,這個善耆是鑲白旗,是第十代肅親王,當過乾清門頭等侍衛,還做過理藩大臣。中國能有警察,也是因為有了這位肅親王。辛亥以後,善耆不想在清帝退位詔書上簽字,逃到了旅順,兩次想滿蒙獨立,結果都很淒慘。後來,因為沒有收入來源,當時的大連都督府就特批了一塊地皮,讓他開了這個橋立町露天市場。

橋立町露天市場上主事的是善耆的長孫,別看家道敗落,他們吃喝玩樂的毛病卻沒改掉。這位肅親王活著的時候,有眼光,把不滿周歲的十四格格顯玗送給了在日本很有身份的川島浪速當了養女。這個十四格格就是後來臭名昭著的川島芳子。

青木正二雖然置身鬧市,卻無心體會周遭的繁華,在他看來,這繁華的背後,隱藏著太多的秘密。眼下,荒井曹長失蹤已經三天了,兇多吉少,青木正二要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兇手找出來。

王大花把背來的大黑鍋安到土灶上,生起柴火,一只木桶放在她面前,裏面蹦著鮮活的雜魚。王大花從沾板下面摸出一把短刀來,麻利地給魚開膛破肚。

夏家河遠遠走來,將新買來的兩盒雪花膏放在王大花的灶台旁。王大花的手天天收拾魚又生火又劈柴又做飯,已經粗糙的不像樣子,不過,此時,夏家河不是專門來關心王大花的,他來是要告訴王大花,現在鬼子正滿大街追查荒井,讓她小心點。

王大花沒有理會夏家河,她拖過來魚筐,筐裏新鮮的魚正泛著鱗光,王大花拿起菜板上的短刀,拉過一個小板凳,坐到了魚筐前,一條條地開始收拾魚。這時,一輛黑色轎車在等道上駛過,車上坐著青木正二、木戶英一和焦作愚。

王大花手腳麻利地用短刀剖著魚,一條四五十厘米長的河豚魚從魚堆裏露出來。王大花扔下短刀,伸手劃拉著魚堆,看看下面還有沒有河豚魚,裏面果然還夾雜了幾條。韓山東不給大花送魚了,她只能買別人的,可是送來的魚裏,這還弄了好幾條河豚魚來坑她。這要是毒死個人,算誰的?王大花罵罵咧咧地嘀咕著。

“撿出來不就得了,生什麽氣。”夏家河看到魚堆裏一條頗像扁刀一樣的魚,“這什麽魚,我還頭回見……”

“火勒魚。”

“好吃嗎?”

“好吃,這魚可不常見,魚鱗也好吃。”王大花把魚拿過來收拾著,“等會兒你拿回家曬曬吧,擺弄的時候別把魚鱗弄到衣服上,沾上的話,衣裳晚上都發光兒,瘆人。

夏家河掃了一眼大筐裏的魚,突然發現王大花手裏那把短刀,那分明是把軍刺。原來,這是那天晚上荒井在倉庫跟夏家河和王大花搏鬥時落下的,第二天王大花收拾院子時,發現這把軍刺,她用它剖魚刮鱗都挺順手,就沒舍得扔。

夏家河伸手要去那王大花手裏的軍刺,這時,一雙擦得鋥亮的軍靴出現在兩人的眼前,夏家河一怔,佯裝擺弄魚,順手從王大花手裏奪過的軍刺,捅進了一條河豚魚的肚子裏。

“幹啥呀你!”王大花一把推開夏家河的手,軍刺又被從魚肚子裏扯出來。夏家河還要伸手卻奪,這時,青木正二已經站在了旁邊。露了一截的軍刺把手有些醒目,夏家河的心裏打起了鼓。他拉著王大花起身,討好地看著青木正二,含笑點頭。王大花的心思還在軍刺那裏,一擡臉看見青木正二,她突然意識到什麽,嚇得兩腿打起哆嗦。

青木正二看著王大花,一下子想起了這個女人,青木正二微笑地跟王大花問好。

王大花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夏家河碰了她一下:“太君問你好哪。”

王大花醒過味來,不滿地說“好啥呀好?上次我在大牢裏那麽喊你,你理都不理,那倆罐頭,差點要了我跟孩子的命。”王大花嘟囔著,回身劃拉著筐裏的魚,想蓋住那把霸出一截的軍刺。然而軍刺太長,河豚魚太短,把手還是露在外面。夏家河拉了把王大花,讓她老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