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夜色清涼如水,天上,星星寥落,東一顆,西一顆地閃著。

這一天的生意不錯,王大花關店比以往晚了一點。她剛從店裏出來,就見夏家河匆匆忙忙往前走,手裏還提著什麽東西。

王大花叫了一聲蝦爬子,跑了過去,問他鬼鬼祟祟要去幹什麽。夏家河低聲說有任務,轉身又要走。王大花跟上去,嚷著要一起去。夏家河拗不過她,只好答應了。

倆人出了城。月光裏,夏家河朝山頂爬去,王大花跟在後面,兩人都氣喘籲籲。這是棒棰島上的一座山,在這座山上,恰好能清楚地看到對面碼頭。夏家河擦一把額頭的汗水,指著前面一個亭子,就是這裏了。王大花有些納悶,大半夜跑這麽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就為看個光景?正這麽想著,韓山東從亭子裏閃出來,看到王大花,有些不滿。

韓山東問夏家河:“你帶她來幹什麽?”

沒等夏家河開口,王大花就說:“我來咋了?我幹了那麽多事,不能來啊!”

韓山東沒有說話,轉身把兩人帶進亭子裏。亭子裏的石板上,擺了不少紙包的吃物和三瓶酒,臭魚正坐在石凳上吃著東西,見夏家河和王大花過來,熱情地起身打招呼。

夏家河看著山對面的碼頭,碼頭上星星點點亮著燈。夏家河有些不放心,炸彈送是送進去了,可究竟能放出個大禮花還是個鉆天猴,就得看那洋玩意兒的威力了。

山上風大,幹坐著受冷,幾個人喝起了燒酒。韓山東拿起酒瓶,要給夏家河倒酒,夏家河忙攔住,只是拿起一個正陽樓的熏豬蹄來啃。

臭魚又拿起酒瓶子給夏家河倒酒,夏家河推開。

臭魚說:“哥,三瓶哪,你不喝這算誰的?”

一旁的王大花舔了舔嘴唇,夏家河看著王大花,問:“要不……你來點兒?”

王大花嘿嘿一笑,說:“這山上,是……是有點冷哈……”

臭魚有點吃驚,忙抓過酒瓶給王大花倒酒。王大花一連喝了幾杯,臉上泛著紅光。

碼頭上,燈光依舊星星點點。從哈爾濱來的貨車一小時後進港,按照小鬼子的計劃,明天早上六點就可以準時裝車了。青木今天還接到了關東軍司令官梅津美治郎的電話,就是為這批被服的事情,東北抗聯鬧得太兇,這批被服一到,部隊就可以進山剿匪了。這東北地區,一到冬天,天寒地凍,實在是太過惡劣,這批物資就是為確保日本兵在吃飽穿暖的情況下,對抗聯展開攻擊。所以,這兩天碼頭上全是從日本本土運來的禦寒物資。而夏家河他們的任務,就是要把這些物資毀掉。現在,炸藥已經裝好,他們就等著看戲了。

三瓶燒酒已經喝了一半,韓山東看著臭魚,嚷著:“你吃多少啊,這一大半東西都跑你肚裏去了。”

臭魚喝了一口酒,笑著說:“我可不做餓死鬼。”

“你這條臭魚,就不能說句吉利話!”

臭魚嘿嘿笑起來,說:“吉利話動聽,可沒半點用。如果有哪一天我讓小鬼子抓了去,要麽我自己了斷,要麽你們幫我了斷,反正,我不去遭小鬼子那份罪。”

韓山東從懷裏掏出一個盒子,那是下次點火的引子。臭魚看了看,揣進了懷裏。韓山東起身告辭,今晚的好戲他看不了了,夜裏還得去開一班電車。臭魚就說去放個水,也跟著韓山東走了。他想,夏家河和王大花在這裏打情罵俏,他在顯得不合適。

夏家河起身,朝碼頭望去,碼頭裏寧靜一片。

王大花打了個酒嗝,說:“這酒還挺沖。”

“你酒量見長啊。”

王大花看夏家河縮著身子,就脫下自己的外衣,塞給夏家河,說,“叫你喝點你不喝,看你凍得個熊樣吧,穿上!”

“你的衣裳我哪能穿!”夏家河想了想,說,“我抱抱你吧,抱抱就不冷了。”

王大花有些不好意思,嘴裏罵了句死蝦爬子,身子卻湊了上去。王大花依偎在夏家河的懷裏,不再是粗聲大氣的嚷叫了,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說話也變得輕了,柔了。

夏家河想到那天王大花塗脂抹粉的模樣,不由得輕聲笑了起來。

“你那天為什麽打扮成那樣?”夏家河問。

“啥也不為。”

“不對,你是想把他們倆比下去。”

“我比他倆幹啥?”王大花想了想,說,“我比他們倆歲數大,想捯飭得年輕點。”

夏家河深情地拉住王大花的手,說:“你不用跟她們比年輕,你年輕的樣子,早就刻在我心裏了。”

碼頭上,夾在蒲包間的定時炸彈在跑,秒針奔向了十二點。夏家河擁著王大花,兩人溫情正濃時,突然,“嘭”的一聲轟響傳來,天光大亮。兩人都是一驚,擡頭看去,碼頭已經著起了大火,火光燒紅了半邊天。王大花興奮得聲音都顫抖了,她緊緊抱住夏家河,心都快要從胸口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