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1章 細微的聲響(第2/2頁)

林三酒就是抱了這樣的決心。

余淵變成了敵人,意老師原來並不存在;懷著期待在床上入睡,醒來卻發現自己在一片殘垣斷壁裏。再孤獨害怕,她也不願意永遠遊蕩下去,做一個平行宇宙的孤魂野鬼。

一手撐住愛倫坡的肩膀,林三酒從他的頭上翻身卷過半空,直直將自己擲向那龐大、絕對、冷漠的兩個字……以及那兩個字下面的人。

她對於自己的行動沒有進行過任何理智上的得失計算——因為算計的念頭一升起來,勇氣就會消退。用命換來的那一聲微響,在那一瞬間裏,會永遠保存著這一條蟲子的生命,她只需要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所以張師會不會臨時穿上保護性文字,會不會用別的文字懲罰她,都沒劃過她的腦海。

林三酒望著自己投下的影子,在張師面上越來越大,望著他仰起那張肥胖沉贅的面孔——那張臉上,漲得升起了十足自信被挑釁後的一層血紅。

……他是壓根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做什麽嗎?

還是文字已經穿好了?

帶著幾分不可思議,林三酒望著自己的手仿佛有了自主意識一樣,劃過空氣,朝張師的天靈蓋上砸了下去。她那一只連拳套都沒戴的手,無聲無息地落在了他頭頂上,沒激起半點聲音——不是因為她臨陣瑟縮了,是因為那一擊的力量,全都被抵擋消融了。

……對方果然第一時間就穿上了防護性文字,領口裏已經能看見文字的微光了。

她都撞上來了,難道真的連一點聲音也要讓她聽不到?

林三酒雙腳落地時,幾乎要站不穩了;然而脖頸間驀然漲開的一股熱意,卻叫她渾身一顫,升起了一股不敢置信。

要說有誰比她還不敢置信的話,那一定就是眼前的張師了。他面龐上余驚後的冷笑還沒有完全展開,眼珠子卻猛地凸鼓出來,目眥欲裂、喉間不住作響;好像被巨大鐵掌攥住了一樣,血紅色猛沖上頭,席卷了他整張面孔,無數筋脈浮起交錯,骨骼咯咯摩擦起來。

……怎麽回事?他都穿上了防護文字,怎麽還會這個樣子?

正朝地上倒去的張師,正在這時雙手一把扯開了衣領,收起了文字——隨著衣服下保護性文字的消失,他好像突然又能呼吸了,青筋沉回皮膚裏,口涎從嘴角慢慢滑了下來。在他要掙紮著爬起身的時候,林三酒的手又一次放在了他的天靈蓋上。

剛剛爬起一半的張師好像突然被抽掉了牽線的木偶,“嘩啦”一下全數散開、倒塌在了地上,四肢散亂得又像一堆積木。他身上系著的眾多繩子,被卷進了半空,又軟軟地跌落下去;在繩子的另一頭上,空空如也,早就沒有了那兩個巨大文字的蹤跡。

林三酒死死盯著面前這一個昏死過去的男人,過了好幾秒,才慢慢地轉過了身。

愛倫坡四肢並用,已經倒退著爬到了客廳與門廳的交接處了。他被張師的遭遇給驚得面無人色,嘴唇顫顫,不住問道:“你……你為什麽可以……這、這不對……”

“什麽不對?”林三酒喘著氣,低聲問道。過去的正常感覺在慢慢回籠,她仍舊在重新適應著自己。

“威權……對你沒用?你為什麽可以……讓文字收緊……”愛倫坡一向堅信的信條仿佛受到了很大沖擊——他臉上扭曲顫抖的神色,一小半是來自於對自己性命的擔憂,一大半是無法接受熟悉規則的崩潰。

林三酒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張師。

“有用,太有用了。”她慢慢穩住氣息,答道:“只不過同樣一個事物,對不同人的影響卻未必一樣……有順從贊嘆的人,自然就有飛蛾撲火的人,是不是?”

愛倫坡低下了目光,好像這句話他聽不懂。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跑得出去,如今保護性文字也完全失去了效果,反而成了對方的武器;他原地支支吾吾、囁囁嚅嚅了好幾秒鐘,完整的話一句也沒說出來。

林三酒看了一眼余淵——她現在還在受余波的影響,乍一眼望去時,甚至還有幾分防備心;然而很快,她就松下了肩膀,輕輕碰了碰自己頸間的繃帶,沖他笑了一笑,表示她明白了。

雖然不知道具體細節,但是余淵一定是給予了她一個被動性的能力,才讓張師騙人上當的謊話成了真。從頭到尾,她都沒有主動對張師發出過攻擊,連攻擊的念頭都沒有升起過,防護性文字甚至防無可防;實在要說,不如說是余淵借由她的項圈制造出了一種環境,使張師的謊言攻擊了他自己。

緩緩吐了口氣,她沒有問,只是轉過頭,對愛倫坡說:“你起點作用,我就留你一命,聽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