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武德四年,冬月十五

西北的冬天寒冷刺骨,太極宮武德殿正殿內卻燥熱如夏。

熊熊燃燒的地火龍,將一股股熱氣送到了武德殿正殿內的每一個角落。

李元吉穿著一身素色單衣,依然覺得燥熱。

曲卷的褐紅色長發中已經滲出了一些汗水,鷹鉤鼻上也有點點汗珠匯聚。

李元吉想扯開衣領解解熱,但他的身份似乎不允許他這麽做。

他現在是一位皇族,還是一位青史留名的皇族。

他的前身也叫李元吉,是唐高祖李淵的嫡四子,爵封齊王。

一旬前,前身跟自己的養母陳善意發生了口角,盛怒之下下令麾下的猛士要將陳善意分屍。

此舉觸怒了上蒼,上蒼降下了一道雷霆,將前身當場劈死。

前身死後,上蒼似乎才意識到前身還有獨特的歷史使命沒有完成,於是就將他弄到了一千多年前的唐朝,取代了前身。

前身死的很痛快,麻煩卻留給了李元吉。

雖然前身被上蒼劈死了,陳善意逃過了一劫,但前身違背人倫的舉動,觸怒了李淵。

李淵帶著太醫令檢查了他的傷勢,確認他被雷劈了以後,並沒有性命之憂,也沒有什麽嚴重的內傷以後,果斷下達了禁足令,並且沒有期限。

李元吉就這麽被李淵禁足在了武德殿,罪名是苛待宮人。

陳善意雖然養育了前身一場,可她終究只是一個李氏的家仆,在宮裏沒什麽名分。

李淵不可能為了一個家仆,讓嫡子背上不孝的名聲。

李元吉是一個隨遇而安的性子,李淵將他禁足,他也樂得清靜。

他不用頂著前身的身份,去跟自己那個有賊心沒賊膽的便宜大哥李建成一起狼狽為奸,也不用去跟自己那個面上笑嘻嘻背地裏卻賊陰險的便宜二哥李世民鬥智鬥勇。

爭奪皇權的鬥爭是殘酷的。

李元吉不介意借此良機,跳出爭奪皇權的樊籠,做一個快樂逍遙的閑散王爺。

依照後世的史學家、歷史研究者、歷史愛好者們的論證,大唐的王爺們絕對是歷朝歷代王爺中過的最舒服、最逍遙的一群人。

他們除了在權柄上不如皇帝,剩下的跟皇帝也沒太大差別。

皇帝能享受到的快樂,他們能享受,皇帝享受不到的快樂,他們也能享受。

只要不作,基本上不會死。

眼下是武德四年,前身和李世民還沒有鬧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只要李元吉不去招惹李世民,不貪戀權勢,做一個逍遙王,還是輕輕松松的。

李元吉已經開始憧憬以後‘農夫、山泉、有點錢’、‘妻妾成群、子孫多’的幸福生活。

雖然前身給他留下了一些麻煩,但前身也給他留下了龐大的錢財、廣闊的封地、以及上百人的‘後宮群’。

其中就包括那位大名鼎鼎的巢刺王妃楊氏。

就是冒著前身的身份,去跟前身的一眾妃嬪們過日子,有些心裏壓力。

他總覺得他是在偷人。

所以在禁足的這一旬日子裏,他給自己找了無數的理由安慰自己,以消除自己心裏的負罪感。

比如歷史上許多大人物都貪戀別人的妻子愛好,曹操是如此、李淵也是如此、李世民不必多說、李治更過分、趙匡胤偷偷摸摸、趙光義恬不知恥、皇太極和多爾袞為了爭奪大玉兒,更是鬧得不可開交。

他如今也算是一位大人物,有點大人物們的共同愛好,不過分吧?不過分吧?不過分吧?

再說了,大唐的宮闈以臟出名,他變臟了,也不是他的錯,他是近墨者黑。

嗯,對,就是這樣……

“去,告訴府上的尚寢,讓她少往地火坑裏扔點柴,再差人去寢殿……嗯,這個先算了。”

李元吉微微扯開衣領,在身邊侍婢驚恐的眼神中吩咐。

十四歲的小侍婢,一邊唯唯諾諾的應答著李元吉的吩咐,一邊小心翼翼的提醒李元吉,“殿……殿下,您失儀了。”

李元吉瞪了小侍婢一眼,“我在自己府上,還不能自在一點?!”

侍婢嚇了一跳,趕忙匍匐在地,壯著膽子,用比蚊子還小的聲音,道:“殿……殿下失儀,尚儀會怪罪婢子的。”

侍婢說完話,就咬著牙,閉著眼,等待自家殿下宣判。

自家殿下的殘暴,在大唐是出了名的,誰敢忤逆他的意思,他就跟對誰下黑手,一旬前,養育他長大的陳夫人,差點都被他殺了。

侍婢也不想招惹他,可府上的女官更殘暴。

她們仗著殿下的縱容,對府上的婢女、太監相當兇殘。

婢女、太監稍有犯錯,她們就會抓著不放,不榨出油來,決不罷手。

更恐怖的是,她們在榨幹了婢女和宦官身上的油水以後,還會勾結府上的屬官,拿婢女和宦官的性命去威脅他們的家人,繼續榨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