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弄風情(第2/3頁)

周元庭沉默不語。

鐘明卻侃侃而言,“大人一定奇怪,我在童紹手下嘗盡苦頭,為何還受其驅策?以他的張狂跋扈,連大人都要避讓,我何必自取其辱的相抗,誰肯體恤我的苦處,為我言一聲不公?”

周元庭緩緩道,“我知道,你心裏是怪我。”

鐘明昂首道,“屬下不敢,童紹的姨母是大皇子的奶娘,背倚著通天梯,誰敢與之為敵?只有我蠢到得罪,是我自作自受。”

周元庭沒有置評,只道,“你初來時嚴明自律,與其他人大不相同。”

鐘明雖是自嘲,胸中的憤懣難平,“我要是肯苟且循私,也不會得罪上頭受貶,哪怕戍邊也認了,到頭來仍逃不過小人摧折,既然舉世皆濁,我何必獨清?”

周元庭默然。

鐘明譏諷的一哂,“其實人誰無私,童紹各種倒行逆施,大人聽之任之,直到他要攪了河西會談,影響大人的功績,這才加以轄制;而大人不僅與河西軍暗通款曲,連他們殺人焚宅也予以寬縱,與童紹有何不同?”

周元庭並不在意,平靜的道,“河西於中原就如塞上長城,朝廷無力才淪失近百年,如今有歸附之意,童紹為一已私欲而阻掣,鐘大人難道不知此事之重,關乎子孫萬世之計?”

鐘明一窒,忽然失了聲音。

周元庭身形微松,現出老邁之態,“近幾年我確實放縱童紹,但既負守疆之任,該做的不該做的仍是有數。你再恨也不該效童紹勾連外敵,失了大節,且不論朝廷的懲處,自身能不以為恥?將來何以對後輩,何以對宗族父老?”

鐘明沒有回答,擡手捂住了臉。

一個鐵鐫般的男人無聲踏入,在周元庭的身側靜待。

周元庭再度開口,“我知你絕非如童紹一般的無恥之徒,其中是否還有內情,如果全說出來,或許可以減輕罪責。”

鐘明終於垂下手,露出潮紅的眼眶,望來停了一刹,現出一抹慘然,“大人不必問了,鐘某再無他言。”

周元庭喟嘆一聲,身後的男子大步上前,將鐘明押了出去。

一場詢問令人心頭窒悶,周元庭方要起身,突然樓外一聲鈍重的墜響,長街迸出無數尖叫。

周元庭心一沉,從窗口望去,街上的百姓圍成了一圈,街心躺著一個扭曲的人。

鐘明身下的血泊漸漸淌開,茫然瞪著天空,微張的口似還想說些什麽。

光天化日之下,軍中高官從防禦使府的高樓躍身一墜,當場身亡。

眾多百姓當街親見,引起了瘋狂的議論,有的猜他是童紹一黨,懼怕追查而自盡;有的猜是受同僚排擠,連愛姬也遭牽連,憤而尋短,就在人們爭論難休之際,一個在官員中漸已傳開,卻不為百姓所聞的消息轟卷全城。

河西英雄韓戎秋不久將抵達城中,與天德軍會談。

萬千百姓因封城而積下的怨氣忽然一掃而空,傳說中無與倫比的大英雄,帶領精兵驅逐蕃人,讓河西重歸漢地的傳奇,竟然要親臨天德城!全城陷入了瘋魔,茶樓與酒肆的生意暴漲,街頭巷尾無不傳述,人們喜氣洋洋,盈滿了熱切的期盼。

最鎮定的大概是馮公,城中以他的宅邸最為豪奢,被定為河西人的下榻之地。城中百姓自發的灑掃除塵,更換燈籠與旗幡,大小官員也在忙碌之中,他卻在慢條斯理的烹茶。

研茶煮沫,水澆三巡,馮公端盞輕嗅茶香,見阿策隱著燥性的模樣,淡道,“再過一日人就到了,越是要緊,越要沉得住氣。”

韓家的兵力在裴家之上,然而大約因馮公是長輩,氣勢又大,阿策總不覺就低順起來,訥訥道,“木雷沒能除掉,終是個禍患。”

馮公起居精致,風儀高雅,遠比毛頭小子沉穩,“那又如何,難道讓天德軍全城搜拿?”

阿策給噎住了,馮公這才不緊不慢道,“一個人翻不起大浪,再查過猶不及,周大人能將城西之事按下去已經不易,不可給機會讓童紹一黨大作文章。你能查出伏兵處置幹凈,做的很不錯,不愧是韓家子。”

阿策聽慣了他的冷言冷語,受誇反而意外,赧然道,“誣告是陸九郎的點子,探察是妹妹的主意,夜襲是借了裴家的人,我其實沒做多少,不值一贊。”

馮公似笑非笑,“才一誇又顯出憨直,上位者會馭人即可,還用數自己有幾分功勞?”

阿策摸了摸頭,“不叨天之功、不掩人之善、不襲下之能,此為家父之訓。”

馮公不予置評,轉了話頭,“既然令尊要到了,尚在杜槐府裏的也該有數,如此成何體統。”

提起這個,阿策也覺訕訕,“全是那小無賴折騰,我這就讓妹妹回來,陸九郎識破了木雷也不算無用,裴叔可否寬諒些許,不與之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