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獵春光

◎韓七小姐為什麽不尋個夫郎,卻要上戰場?◎

燈節之亂轟動全城,即使過去多日,依然被百姓熱議。

誰也說不清走火是不是偶然,現場騷亂極大,好在水龍隊撲得及時,並未引燃民居。韓家一些女眷受了灼傷與煙嗆,一名仆婦墜樓而亡,百姓有不少扭傷了足踝,絲毫不妨礙閑話的興頭。

巡衛緝押了燈匠與回鶻販子,又隨著部落首領入城申辯而釋放,一切歸結為意外,余下的議論全落在了韓七小姐身上。

燈節之夜,許多人親見韓七小姐墜樓咳血,情況危殆,全城的名醫給請進了韓府,不久後卻見她策馬出行,身姿瀟灑,竟然恢復如常。她的美麗與英勇為萬千百姓所熱議,宛如鳳凰浴火,更添神異的傳奇。

安瑛聽著下人繪聲繪影的述說,怔然良久,直到管事過來催促,她才斂了神,隨母親一道出門。

安家的馬車奢華寬大,安夫人一身獵裝,精力旺盛,昨夜折騰得再厲害也不顯疲態,從侍女捧上的玉缽挑出香膏,揉在額角醒神,“開春了就該出去走走,不必在意外人的眼光。韓七小姐兩次都是給男兵救回,全城議論,你瞧她可理那些閑言碎語?”

安瑛默然。

安夫人又寬慰道,“你頭回跟著商隊就遇了險,阿娘知道你怕,以後就不去了,等給你尋個合適的夫郎,一樣過安樂日子。”

安瑛確是怕了,獲救後做了多次惡夢,然而提到放棄又遲疑了,“阿娘,韓七小姐為什麽不尋個夫郎,卻要上戰場?”

安夫人笑了,“她有能耐做將軍,號令數萬士兵,為何要嫁去聯姻,事事依從丈夫,大權在手不比做個賢婦快活?不過人與人不同,你不必如她一般爭強,阿娘自會給你安排妥當。”

安瑛生來富貴,極少羨慕旁人,近期卻羨起那只無雙的赤凰,天然光芒萬丈,縱然折陷敵手,也有人不惜生死相救,她禁不住問,“韓七小姐——真是陸九郎的姐妹?”

安夫人打量女兒的神色,“韓家不肯認就不是,還在想那小子?”

安瑛說不出口,偏過了頭。

安夫人嘆了口氣,“他是個記仇的,收了宅子也沒半句好話,邀宴一概不理,韓家無意給他議親,大約有別的盤算,不必惦記了。”

安瑛心頭悵亂,千思萬緒不知該與誰訴,望向了窗外的春光。

河西的冬日漫長,春天來得格外不易,好容易等到凜風轉弱,河凍漸開,貓了一冬的豪族已經按捺不住,相約出來行獵。

安夫人出遊從來享受,少不了華廬軟帳,錦氈漆案,配上玉盤珍饈,甚至還攜了樂師。

年長者飲酒行樂,年輕的放馬入林遊獵,安瑛與幾個女伴策馬奔了一陣,郁氣漸漸散了。

安家的管事檀奴帶著一幫奴仆驅趕野物,順利助主人射殺了幾只山兔。

安瑛意猶未盡,張弓射中了一只野鹿,然而未及致命,鹿帶著箭逃遠了,貴女們喝馬追逐,跟著在林間急奔。

檀奴見林子越來越深,勸道,“小姐,護衛跟不上了,回去吧。”

安瑛一回頭,已沒了侍衛的身影,方喊住女伴,四周忽然草木簌響。

幾位豪族千金悚然環顧,林間哪還有野鹿的蹤影,卻鉆出了許多灰色的野狼。

檀奴立即將主人的馬頭牽轉,“有狼群,快走!”

幾位貴女見野狼成群圍來,全慌了神,胡亂的揮鞭而逃,幾名近仆吹響尖哨,盼望能召護衛來救。

然而山林幽密,護衛給甩開太遠,倉促之間哪有回應。

野狼追撲而來,追上最末的一騎,抓傷了馬臀,馬兒痛跳踹開野狼,馬背上的奴仆也給顛下去,當場摔折了腿。

那奴仆也是安家的,強忍下疼痛,見狼群已近,驚得毛發俱聳,恐懼的大聲呼救,但幾名貴女只顧自己沖逃,余人更是頭也不回。

只有檀奴望了一眼,見數只野狼向那人撲去,頓生一種兔死狐悲之感。

那奴仆簌簌而顫,正在抱頭待死,驟然聞得弦震,一只野狼迸出痛嚎,被利箭貫穿背腹,生生釘在了地上。他茫然的擡頭,看見接二連三的利箭飛來,野狼不斷倒下,便知有救了,喜得涕淚橫流,余狼見勢不妙,一哄而逃了。

林間一對男女策馬而出,女子著男裝,明艷而颯秀,男子高大俊朗,鞍邊掛著狐狸與雉雞。

男人下馬,翻看死去的野狼,“還是你贏,一箭穿過了兩只眼。”

女子檢視受傷的奴仆,掌下輕輕一按,“這人腿折了,陸九,砍兩根木枝。”

檀奴認出來人,心神驟亮,立即趨近行禮,聲音溫雅,“安家管事檀奴,見過韓七小姐。”

女子正處置傷者,沒有理會,倒是在斬枝的男人轉頭望來,銳利的一瞥。

飛天樓的一墜宛如奇跡,讓韓明錚咳出了肺腑的淤血,經過兩日的高燒,奇跡般擺脫了傷疾,完全恢復了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