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何復之死

何復死了,死的非常淒慘,死的毫無價值。

如同道旁餓死的饑民一般,死的毫無尊嚴可言。

原來張順以為何復被義軍捉了以後,只需自己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定然能說降此人。

可是他錯了,何復不但沒有降,反而趁他不注意的時候,一頭撞在了舜帝碑上。

撞得腦漿迸裂,顱骨凹陷而亡。

不在當場的人,無法想象,一個人究竟有多狠的心志,才能把自己撞成這般模樣。

張順看著面前石碑上沾滿鮮血的“帝”字,良久無言。

它給原本躊躇滿志的張順當場潑了一盆涼水,似乎要告訴他一句話:千古帝業無幸理,半源鮮血半白骨!

想了半晌,張順才算明白了何復為何而死,心中頗有“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之感。

原來何復之所以自殺,完全是因為張順的“認知作戰”,給他原來的價值觀造成了巨大的沖擊。

何復和活了大半輩子的韓爌不同,後者雖然也有幾分理想主義的一面,但是久經宦海,早已經懂的向現實妥協。

而前者還年輕,一心想要“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結果一頭撞上了“忠君”和“聖王”之間的沖突,整個幾乎被撕成了兩半。

這就好比一個女子剛剛新婚燕爾,結果轉身遇到了和自己幻想一般無二的真愛。

偏偏她又是剛烈的性子,想和心上人過日子呢,又做不出背叛原本老實巴交丈夫的舉動。

若是讓她老老實實過日子,可她又忍受不了朝朝暮暮思念真愛之情。

左右為難之下,她做了一個極端的決定:除掉真愛,或者被真愛除掉!

既然不能生而相伴,惟願死後讓你刻骨銘心!

“真傻!”張順搖了搖頭,喃喃自語的吐出來兩個字。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自嘲自己,還是在嘲諷何復。

這就是古今思想異同之處,張順本以為只要大家志同道合,為什麽不能一起去努力呢?

而何復卻認為國事大壞,乃奸臣所誤,忠臣所怠之故,正是自己努力規正之時。

無論賢與不肖,一日為君,終生為君,斷無背叛舊主之理,結果他就悲劇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何復既是“殉情者”,又是殉道者。

如果事後諸葛亮來說,他的死就是必然的!

“你們怎麽說?”沉默了半晌,張順突然扭頭問道。

“啊?舜王,舜王殿下,我是無辜的,我是被脅迫的!”鄭嘉棟聞言連忙掏心剖腹道。

“屬下久仰舜王,恨不能為舜王門下走狗!”

“只是……只是被何復這廝逼迫,我不得不委曲求全……”

“對了,剛才那支箭就是我故意射偏的……”

“好,好,好!今得將軍相助,如旱苗之得甘露也!”張順心中雖然不甚痛快,但是依舊一副欣喜若狂模樣,讓鄭嘉棟頗得知己之感。

等到鄭嘉棟被解綁以後,他不由主動諫言道:“事不宜遲,那韓老賊如今正在蒲州城中。”

“舜王若是信得過屬下,屬下這就立刻返回,詐開城門,以謝舜王義釋之恩!”

“這……”張順怎麽也沒想到此人如此反復無常,前腳自個還是大明軍官,後腳就要借機坑“自己人”去了。

“遲則生變,還請舜王及時決斷才是!”鄭嘉棟見張順面露遲疑之色,不由連忙催促道。

不是,你這還真是不拿自個當外人呐?

張順哭笑不得,正要一口應了,不意有一人突然啐了一口罵道:“呸,好一個三姓家奴!”

“這搖尾乞憐之態,實在是令人作嘔!”

原來出聲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何復招徠的壯士姬龍鳳。

當時他被孫傳庭射了一箭,雖然未中要害,但是也早已鮮血淋漓,濕了大半個臂膀。

“直娘賊……”鄭嘉棟聞言不然大怒,正要上前收拾這廝,不意卻被張順伸手攔住。

“來人呐,趕快給這位將軍包紮一番!”張順先前自顧沉浸於何復之事,居然沒注意到他狀態。

“不必了!”姬龍鳳硬氣道,“不知舜王究竟打算如何處置灑家?”

張順何許人也,一聽這話深知有門。

先前他見此人和王錦衣戰個不分上下,知他是熊羆之士,不由連忙招攬道:“壯士大好男兒,何不從軍報國,為天下百姓做一些事情,將來也好搏一個封妻蔭子的名頭?”

那姬龍鳳聞言笑道:“舜王欲招攬灑家,亦無不可!”

“一則何太守與我有恩,他往日銀子使得如流水一般,為我延請大夫,救治家中老母。”

“故而請允許我厚葬此人,聊表謝意!”

“二則蒲州城韓丞相好歹也算我半個舊主,請恕姬某無能,斷無前去詐開城門,反噬舊主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