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帝心難測

兩百多萬兩……商稅……

這個數目,是朱棣無法想象的。

在天下人眼裏,朱棣是一個‘好大喜功’的皇帝。

正因為他的‘好大喜功’,自然浪費了無數的錢財。

他一次次的北征,又一次次的下西洋,並且發動了對安南的戰爭。

因而,被無數大臣勸諫,除了那在戶部每日愁白了頭發的夏原吉,自然還有就當初差點沒把朱棣氣死的李時勉這樣的大臣,認為朱棣做的這些事,空虛了國庫,耗費了民力。

民力有沒有耗費張安世不知道,可是空虛了國庫……這真冤枉了朱棣。

以明朝的稅收能力,實際的情況是,雖然朱棣幹了不少事,可實際上……就算不幹這些事,每年的歲入,也可以說是窮的叮當響。

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在於商稅幾乎難以征收,或者說……壓根就沒征收。

這也算是一個神奇的事,天下最富有的兩個群體,一個是士紳一個是商賈,居然都不需繳稅,前者倒也罷了,可後者你說商人們沒有繳稅,其實也是冤枉了他們,實際上,他們受的盤剝絕對不小,只是這些盤剝,和朝廷的國庫沒有關系罷了。

看著這個數目,朱棣道:“都說要休養生息,入他娘的,怎麽……就都一個個這樣有錢,兩百多萬兩,往年銀稅,整個天下一年也才得這麽多,這還囊括了官鹽和鐵的銀子,現在區區一府就可以做到了。”

張安世笑吟吟的道:“為了鼓勵經商,其實臣將這商稅定的已是非常低了,多了也不好要,商人們都稱頌臣仁慈,說像臣這樣的善人,打著燈籠也找不著。”

“胡說。”朱棣笑了:“你拿走了人家兩百多萬兩,還指著人家念你的好?”

“陛下,商賈們若是盈利,其實不在乎繳納一點稅務,他們害怕的是不確定性……”

“嗯?”

張安世當然清楚,沒有人喜歡繳稅的,之所以這樣說,其實不過是這個時代的商賈,有更可怕的事,使他們寧願老實本分的繳納稅賦而已。

張安世道:“臣讓人調查過,就說在棲霞,有一商賈,原是一個貨郎,後來漸漸有了一些資本,於是販賣絲綢,他說從前做這絲綢買賣,就是在賭命,從產地進貨,本身就有風險,一怕山賊,二怕官,這山賊見你有銀子,便可能殺人越貨,而你押著絲綢一路過各處口岸和關隘,但凡被官吏們盯上,或是本地的某些地頭蛇,便不免要栽贓你罪名,為了平安,你就不得不想盡辦法塞銀子,沒一日不是惶恐不安,所以……表面上,官府沒有從他身上征來稅賦,可實際上,為了應付官和賊,他的花銷,至少是現在的三五倍,更別提,不知什麽時候惹上官司,亦或者……被山賊所害了。”

張安世繼續道:“可太平府這邊,就立下了規矩,只要繳稅,官府這邊盡力打擊盜匪,除此之外,盡力提供便利,不敢說這官商沒有勾結之可能,可這其中的盤剝卻是減去了七八成,這商賈反而覺得買賣比從前好做了十倍百倍。現在太平府……各色的作坊,還有許多的鋪面,都是這樣催生出來的。”

朱棣似乎也抓住了其中的核心:“你的意思是……商賈們……其實該出的銀子也都出了,而且還出了不少,只不過……這些銀子……落在了別人的口袋裏。”

張安世尷尬一笑:“臣沒說,臣只是打了個比方。”

朱棣從鼻裏冷哼了一聲:“難怪這上上下下,都在阻撓新政,一個個,如喪考妣,還個個振振有詞,呵……”

張安世便道:“陛下,算了,不必計較,難道還能宰了他們。”

張安世不說還好,這麽一說,直接讓朱棣勃然大怒:“朕宰了他們就如何?”

張安世便幹笑:“嘿嘿……算了,算了,宰了一個,新來的不也還是如此……不將這土壤鏟幹凈,那也只是徒勞無功,臣以為……這事……還是算了吧。”

朱棣咬牙切齒,後槽牙都要咬碎了:“那就一並鏟除。入他娘,商人和百姓叫苦連天,銀子都給壓榨走了,沒一文錢到朕這兒來。這到底是誰家天下?”

張安世不語。

“嗯?”朱棣本以為張安世會順著張安世的話說一句自然是陛下的天下。

可張安世面露難色,讓朱棣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不得不說,沉默,有時候帶給人的傷害是極大的。

朱棣道:“莫非你的意思是說……這非我大明江山?”

“臣沒有這樣說。”

朱棣道:“有什麽話,但言無妨。”

張安世尷尬道:“陛下,差不多得了,這事不能深究。”

朱棣大怒:“朕看你話裏有話。”

張安世咳嗽一聲:“臣萬死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