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飯後,齊阿奶端著溫熱的雞肉持著燈油回屋照顧齊二叔吃飯,海珠燒水把碗筷陶罐洗幹凈,又從墻上取下另一個半腿高的陶罐架在火灶上燒洗澡水。

不足一歲的小孩吃飽了肚子就乖乖坐在圈椅上,這會兒已經垂著頭睡著了,海珠把他搖醒,在他迷茫的眼神下給他脫了衣裳丟在水盆裏,白天曬的水尚有余熱,洗澡也不會冷。

一墻之隔的石屋裏沒有動靜,就是吃飯也安安靜靜的。過了片刻齊阿奶端著空碗出來,腳步在門口停了幾息,她沖海珠說:“你們回去吧,到家了就把門從裏面上鎖,進去了就別出來了,就是有人敲門也別應聲。”

海珠“哎”了一聲,給潮平擦幹身上的水又放回圈椅上,帶回來的米面分出一半留下,米粉讓冬珠提著,她提起雞說:“這只雞我明天給魏嬸兒送去,過兩天我再去買一只回來我們燉了吃。”

“是該如此,好好朝人家道個謝。”齊阿奶跟著三個孫子孫女走了一段路,站在河邊看人開門進去了才轉身回屋。

家裏跟她走時無異,屋裏屋外都有打掃過的痕跡,海珠把燒水的陶罐裏舀滿水讓冬珠燒火,她把米面倒進糧缸裏,問:“我不在家你跟風平睡在哪兒?”

“睡在咱家,二叔家床小了,奶就抱著潮平過來陪我們睡,白天在那邊吃飯。”

海珠了然點頭,算著又到月底了,她盤算著等三叔回來了讓他把二叔抱上船帶去碼頭看大夫。就是治不好也能找木匠打一把合適的椅子,最好是能折疊的,晚上當床,白天折起來當椅子,再裝四個軲轆,往後齊阿奶能把人推出門曬曬太陽吹吹風。

就是健康的人在陰暗潮悶的屋裏躺一兩個月也要憋出病,齊二叔一個癱瘓的人再這麽躺下去,也熬不了多少日子,比齊阿奶死得早不是難事。

*

隔天一早,海珠起床洗了把臉就拎捆米粉拎只雞去了鄭家,她到的時候魏金花正在做飯,其他人還在睡。院子裏牽的繩索上掛滿了鹹魚,一旁的矮架上放著鬥大的竹篩,上面曬著蝦幹蠔幹和鮑魚幹。

石墻裏生活氣息濃郁,雖說味道熏人了點,但家裏幹貨足,至少不為口糧發愁。

“魏嬸兒,做飯呢?我來給你添個菜。”海珠把捆了翅膀的蔫頭雞扔在墻角,米粉拿進去放案板上。

“你拿這些過來做什麽,拿回去,嬸子家不缺吃的。”魏金花說著責怪話,眼尾泛出笑,孩子知恩感恩,她也高興。

“我出門一趟發財了,回來給嬸子提只雞添個菜,嬸子收下,別嫌我小氣。”海珠說著玩笑話,以兩家的交情,正正經經道聲謝反倒辱了人家兩口子的良善。

魏金花輕笑兩聲,聽到屋裏有動靜了,她說:“我昨晚上就聽你叔說了你發財的事,他遺憾的不得了,後悔的要把腿拍青了,一個勁說要是陪你一起去永寧碼頭就好了。”

鄭海順出門就聽到這話,昨天在海珠面前他裝出一副豁達樣兒,轉眼就被這碎嘴婆揭了偽裝,他僵了臉,斥她胡說八道。

“海珠怎麽這麽早過來了?可是有什麽事?”

“的確是有件事要勞叔幫忙,你傍晚回來幫我把家裏那艘破船拖去船匠家修修。”

村裏的男人只會給船刷個漆補個蟲洞,桅杆、風帆和斷裂的船板都要造船匠才能修,河流上遊有個村就是靠造船為生,修船補船都要拖過去。

鄭海順洗臉的動作一頓,思索片刻說:“我今天不出海了,待會兒吃了飯就過去拖船。”

又耽誤他一天的功夫,海珠頭皮有些麻,她一個人獨立慣了,受了旁人的好心裏總是有負擔。

而且還受制約,當鄭海順知道她要撐船出海捕撈時,他滿口的反對之言,海珠絞盡腦汁想了一籮筐的婉轉話,路上的風景都沒心思欣賞。

到了最後還是把齊阿奶搬了出來,海珠任性地說:“我奶都同意了,反正我是要撐船出海的。”

鄭海順氣得家都沒回,下船了就去找齊阿奶,暴躁地說:“老嬸子,你哪能松口讓海珠出海,一個風浪打過來她站都站不穩,一個不慎就丟了命。”

“我就知道你會過來說這事,興仔有你這個好兄弟是他的福氣,我代他謝你關照三個孩子。”齊阿奶滿心欣慰,她瞅著波光粼粼的大海長長籲口氣,說:“海珠闖了回生死關就變了性子,她娘在的時候有多聽話現在就有多犟,主意大膽子也大,她想出海就讓她試試,撞了南墻吃了苦頭了她就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嬸子就厚著臉皮再求你費點心看著她,她掉進海裏了你撈她一把,往後再不聽話你就給她一巴掌。”

一把年紀的人哪會為海珠三兩句話就顛覆堅持了大半輩子的觀念,齊阿奶就是看穿了海珠的性子,她就是能壓那丫頭一時也管不了一輩子,活著的時候還能跟著勸,等她兩腿一伸,可不就天高任鳥飛,可勁鬧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