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真是犟啊,又愣又犟,跟她爹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齊阿奶出神地想。

海珠不在意她在想什麽,下了船說:“奶你晚點做飯,等我鄭叔把賣不出去的死魚帶回來了我讓冬珠給你送幾條去。往後也是,只要我出海了,晚上就送魚過去。”說完支使冬珠跑腿去找五堂叔,“咱家有進項了,我能養活你跟風平,你去跟五堂叔說一聲,往後不用族裏再給我們送米送菜。”

冬珠響亮地“哎”一聲,轉身就跑。

風平下意識跟著跑,跑出兩步又連忙轉了回來,抓住大姐的手腕牽她進屋,倒騰著兩條短腿又是舀水又是拿藥膏。

“爹受傷了娘就是給他抹這個藥,睡一夜起來就好了。”風平蹲著用手指沾了褐色的藥膏輕輕抹在泛著紅血絲的傷口上,嘴巴還呼呼吹氣。

海珠明顯感覺到有吐沫星子飛在她手上,她扭開臉憋笑,糾結地享受弟弟的伺候。

風平擡頭就看見她皺著一張臉,他心疼地問:“大姐,是不是疼了?”

“嗯。”

“那我再輕點。”繼續噝噝吹氣。

罷了,吐沫也是消毒的,海珠說服了自己,抿著笑愜意地享受。

這還不算完,冬珠蹬蹬跑回來後就拿梳子給海珠梳頭編發,“風平你先出去,我幫大姐洗了澡你再進來。”

“不用不用,我自己洗。”海珠受寵若驚。

冬珠不聽,風平只聽冬珠的,他搬了板凳坐在大門乖乖等著,也不跑遠了。

“五堂叔說以後你捕的魚獲不用往族裏交,有困難了可以去找他。”冬珠說著進屋拿出換洗衣裳,見海珠還坐著不動,她催促道:“姐你脫衣裳啊。”

“唔……”海珠猶豫了幾息,撚著塗滿藥膏的手指把短褂解了,讓九歲的丫頭伺候她洗澡,她覺得還挺羞恥的。

冬珠沒想有的沒的,用瓢舀了水澆她身上,搓澡的時候說:“姐你胖了,你之前發熱躺床上的時候我給你擦汗,身上的骨頭都咯手。”

海珠拱起胳膊,胳膊上連個肌肉弧度都沒有,撐船出海也是個力氣活兒,以她這個身板,漁網裏進了大魚她都拉不起網。

“好了,你坐著洗洗腳。”冬珠說。

終於等到這句話,海珠動作迅速地捏起肚兜掛身上,系帶的時候還是得求助妹妹。

冬珠狡黠一笑,幫著海珠穿好衣裳了她竊竊問:“姐,你是不是害羞了?”

洗都洗完了,海珠哪會承認,她搓著腳指揮冬珠去開門,“我就是不習慣讓你照顧。”

“你也有照顧我嘛,我不比你小多少,也該照顧你的。”

天色昏沉了,石墻上的半邊晚霞慢慢挪向墻根,海珠眯著眼看冬珠和風平嘀咕著跑進來,姐弟倆分工明確地開始生火做飯。

“海珠,魚死得多賣得少,你趕緊收拾收拾把魚腌上。”去碼頭賣魚的人回來了,鄭海順拎著半桶死魚進了齊家的門,走近了聞到熟悉的藥味,他瞥海珠一眼,“明天可還出海?”

“當然。”

鄭海順氣不順,撂下一串銅板大步走了,他心想這要是他閨女,他非給她打一頓。

“給奶送幾條魚?”冬珠問。

“選大的拎兩條去,夠她晚上吃就行了。”海珠進屋從衣箱裏翻出亡父的舊衣裳,剪開纏住手,她點了油燭握著小刀蹲桶邊刮魚鱗。

等冬珠送魚回來,見狀急忙讓她住手,“吃了飯了我來弄。”

“沒那麽嬌貴,專心做飯去。”

晚飯就是煮半罐稠粥再蒸三條魚,不要求味道隨便糊弄糊弄肚子。晚飯後風平端著油燭幫忙照亮,海珠和冬珠馬不停蹄地剖了魚撒上鹽,再放竹篾筐裏用石頭壓著,明早醒來掛院子裏曬幹就行了。

海珠洗了手又被風平盯著再上遍藥,他這才放心去洗澡。

……

有要出海的事吊著,海珠睡覺都提著心,早上模糊聽到誰家的雞叫就醒了,石屋的門從裏面杠著,又沒有窗,屋裏昏昏沉沉的。

海珠悄悄起了床,她開了門讓清涼的海風吹走屋裏的濁氣,外面也才天亮,太陽還沒露頭。

河道的船上已經有人在忙活,早起的男人撐著船去河上遊打水,順便撒下漁網,早上的收獲就是家裏人晌午的吃食。海珠拎了水桶出去,跟河道上的人一一打招呼,解了拴船的繩子搖著櫓混進船只裏。

河流水面寬敞,四艘船齊頭並進也不會妨礙誰,越往上水流越平靜,拐進一條支流後水面乍然變窄。海珠識眼色的給對面拐來的船讓道,等對方走了她才搖櫓拐進去,見兩岸的青草長勢越發茂盛,她就知道河裏的海水含量在下降了。

“海珠提得動水嗎?提不動就等一會兒,我這邊弄好了去幫你。”

“我一次只灌半桶水就好了,提得動的。”海珠學著身邊人的動作給船調了個頭,拎著桶俯在船舷上打水,這灣湖泊水面透亮,看著水位不淺,湖底的雜石野草卻能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