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秦荊娘

天明時分, 雞鳴四起。

人老覺少,齊阿奶最先推開門起來做飯。天色茫茫,院外已有了零散的腳步聲, 都說打漁撐船的人辛苦, 鎮上沒船沒業的也不輕松,天不亮就要去碼頭蹲著,等著雇主去挑人派活兒。

院門被扣響,齊阿奶往灶裏添了根木柴, 出來問:“誰啊?”

“老人家, 買不買水?兩文錢一擔水。”

“不買。”

門外的腳步聲遠去, 又去敲下一家的門。

齊老三打著哈欠披著棉襖出來,看了眼天色說:“今天天色不好啊,看著像是要下雨。”

“下場雨更冷, 這鬼天氣, 洗的衣裳都幹不了。”齊阿奶把水罐裏的熱水倒盆子裏,把水盆端出去遞給小兒子。

齊老三接過熱水盆進屋,先給他二哥穿上棉襖, 推起床板用木條卡著, 屁股下的板子抽走。

兩人無聲又熟練的相互配合著,擦洗幹凈開窗通風, 齊老三趕在海珠和冬珠起床前把汙糟的東西端出去挖坑埋了。

“回來了?水燒好了, 你先洗。”聽到走進院子的腳步聲,齊阿奶換了個盆端水出去,“水缸見底了, 你收拾好了去河裏挑兩擔水回來。”

老娘老了, 齊老三怕她眼花拿錯了盆,端起木盆舉到頭頂。

“不是海珠的, 她們姐妹倆的臉盆在屋裏沒拿出來。”齊阿奶拿著水瓢往水罐裏舀水,這罐水燒熱了是四個孫子孫女洗臉漱口的。

聽到屋裏有了聲音,她往灶裏加兩把柴,用磚堵著灶口,拍拍手上的灰進屋給小孫子穿衣裳。

齊老三把他二哥從屋裏推出來,他拿起扁擔挑著水桶去喊鄭海順一起去挑水。

隔壁魏金花已經把糙米粥煮上了,她進屋喊醒兩個撅著腚睡懶覺的兒子,“去燒火煮飯,粥煮開了蒸條鹹魚你們爺三個吃,我去幹活了。”

開門看見齊老三挑著水桶過來,她朝屋裏喊一聲:“他爹,老三來找你了。”

“嫂子,這麽早就去上工?”齊老三閑問一句。

“我還怕我去晚了,不說了,我先走了。”魏金花急匆匆的小跑起來。

鄭海順挑著水桶出來,見隔壁屋裏沒有動靜,他放下扁擔進屋把兩個又睡過去的兒子被子掀了,壓低了聲音說:“滾起來燒火,待會兒我回來粥還沒煮好,你倆今天就餓著肚子別吃飯了。”

說罷趕緊挑桶出去,路過隔壁朝院子裏瞥一眼,潮平站在齊老二的腿邊給他捶腿。

他的呼吸立馬重了,齊老三看過去,鄭海順苦笑著搖頭,“我家大郎跟二郎不懂事,我都想拿他們跟你家的孩子換換。”

“那可不成,你家大郎二郎正是能吃的時候。”

鄭海順看他一眼,噎住了,不知道他是真沒聽懂還是裝沒聽懂。

永寧碼頭也有入海河,比齊家灣的那條入海河河面更廣,水位也深,水流急湍可通航,就是離碼頭有二三裏地。為了方便鎮上的人用水,官府安排人沿著主流挖了支流,支流又分支流,像漁網一樣通向村鎮,生活在這裏的人日常取水都是在河邊挑。

而賣水的人是在入海河上遊的灣流裏打水挑去鎮上賣,講究點的人家會買他們的水給主家人吃。

齊老三跟鄭海順看不上河流裏只進不出的死水,兩人不怕累,每天早上從家出門步行三裏路到入海河,再沿著河道去上遊灣流裏取水。這兩桶水是吃喝用的,洗手洗衣是從河流裏取水。

齊老三挑水回去,海珠在院子裏切韭菜切肉調餡,他問:“今天看著要下雨,還去擺攤?”

“去,面發好了。”海珠看了眼天色,說:“只希望晚點下雨。”

韭菜、豬肉和生蠔堆在木盆裏,海珠把鹽、胡椒粉和蔥花撒上去,進屋燒瓢熱油澆下去,花椒粉立馬炸出香味,切碎的豬肉糜表面燙變了色。

海珠拿出鏟子把餡料翻拌均勻,捏了兩片韭菜嘗味,鹹淡合適蓋上蓋子。

冬珠把油紙也裁好了,進屋拿出棉手套,說:“姐,都弄好了。”

“粥不燙了,喝半碗填填肚子再走。”齊阿奶把三碗薄粥端出來,跟小兒子說:“老三,你把她們送過去再回來吃飯。”

風平生怕把他落下了,端碗喝粥的時候也拎著小板凳。

東西太多,齊老三跑兩趟也端不完,他把鄭海順喊來,一人端面盆,一人端餡料盆。海珠拎著小泥爐,冬珠拿著平底鍋和油罐,風平走在最後拎著板凳拿上油紙,一溜串地往外走。

齊二叔攥著他兒子的衣領,笑著說:“外面天冷,你在家陪爹玩。”

齊阿奶端了粥碗出來,打岔說:“快來吃飯,給你煮了雞蛋,你哥你姐都沒有。”

潮平說不利索,用手指指著關上的大門,意思他也要出去。

“先吃飯,吃了飯讓你奶帶你出去玩。”齊二叔開口,他跟老娘說:“我一個人在家就行,家裏收拾好了你把潮平領出去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