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晨時

行轅之內一片混亂。

深夜先是三座城門得而復失,諸將在行轅爭論過一番,剛決定等到天亮再組織兵馬奪回,不到一個時辰,西城勝德門便陷入熊熊燃燒的沖天大火之中。

大多數將官倉皇趕到行轅,都不清楚城外到底多少敵軍襲來,就看著天雄軍進出大同城的唯一通道、高聳的勝德門城樓在熊熊火光中搖搖欲墜,怎麽不心驚膽顫?

一名喝得酩酊大醉的指揮使在兩名小校攙扶下趕到行轅,跌跌撞撞地走到檐下才有些清醒,張皇擰頭往勝德門那邊張望,沒有注意到腳下的門檻,“啪嗒”摔趴在客堂鋪磚地上,葛懷聰氣得要拿鞭子抽這些不成氣的蠢貨:

“狗操的,都他媽慌個巴子!”

看到這一幕,坐一旁的朱沆自然是一臉鐵青,朝葛懷聰說道:“這個不成器的家夥,拖出去澆兩桶水叫他清醒再過來議事!”

“拖出去!”葛懷聰見門外的小校朝他張望過來,他都沒臉再庇護,示意左右拖出去拿水澆清醒再說。

嶽海樓這時候很是狼狽地走進來。

“嶽將軍,城外是什麽情況?”葛懷聰問道。

嶽海樓說要親自帶人手翻墻潛往城外探察敵情,葛懷聰看他才過一炷香工夫就回來了,站起來問道。

“……”嶽海樓苦澀的搖頭說道,“剛落地就被敵騎覺察,狼狽逃了回來!”

天雄軍所控制的城墻,特別是西城墻以及南城墻西段,都在敵騎的監視之下。

即便這時候天色還沒有亮,嶽海樓他們翻出城剛落地,還是被敵騎發現,狼狽不堪地逃回來,他後肩還中了兩箭。

好在沒有圖省事不穿鎧甲。

箭簇入肉不深,他裹好箭傷便匆匆趕來見葛懷聰。

“如今看來,暴民趁夜突襲另三座城門,絕非偶然,”嶽海樓蹙緊眉頭說道,“葛將軍應立即組織人馬,進攻南北兩翼的暴民,以便能及時應對……”

之前天雄軍沒能從南北兩側攻入南城、北城區域,另三座城門也得而復失,嶽海樓還以為天雄軍奔襲致精疲力竭,又太過放縱劫掠才會如此,並非暴民有多強。

他還以為等將卒發泄過再行約束,戰事就能很快取得進展。

這一刻,嶽海樓意識到這些可能是他的錯覺,所以他主張葛懷聰現在立即派兵馬強攻南北兩翼,試探聚集於南北兩城區域的暴民戰鬥力到底有多強。

要是事實證明這些暴民的抵抗意志、作戰實力比他們之前料想到的強得多,那情形也將比他們所想象的更惡劣。

“不至於憂心如此!”葛懷聰猶滿不在乎的說道。

他剛才爬上城頭看過,僅有三四千敵騎從應州方向渡恢河襲來,他不相信城裏的這些暴民匆匆組織起來,真能成什麽氣候。

“請葛將軍慎重行事,不要叫葛氏再蒙汙名!”朱沆沉聲說道。

見朱沆揭十五六年前天雄軍慘敗的傷疤,葛懷聰臉色也驟然陰沉下來,但長長吸了兩口氣,說道:“朱郎君與嶽將軍既然如此憂懼,那我便即刻安排!”

雖說葛氏在河東紮根有四代人,可以說是根深蒂固,但葛懷聰還是得考慮他與朱沆、嶽海樓二人同時使性子會有怎麽個後果。

“或可先攻南城!請許師利率部先攻前陣。”曹師利說道。

作為新附之將,特別是以後還想著仰仗葛家,曹師利這兩天看到太多的不滿,也都憋在心裏不說。

襲入大同城之後,他就放縱將卒在城中洗掠半天,主要也是在葛懷聰、嶽海樓他們面前進一步表明態度。而涉及到具體的戰事,他也不會指手劃腳叫人厭惡。

然而到這一刻,他與嶽海樓、朱沆都意識到事情與原先料想的太不一樣,葛懷聰卻還沒有引起足夠重視,也忍不住直接建議出兵試探南城區域的暴力抵抗意志,甚至願意率朔州清順軍先進前陣進攻。

從南城出去,到恢河北岸二三十裏都是泥沙沖積出來的河川平原,地勢一片平闊。

天雄軍倘若能奪下南城區域及南城門,不僅可以防止敵軍進一步從應州方向快速增援,也方便他們優勢兵力出城展開,與敵援作戰。

而北城,除了北城墻與北面的武周山夾成喇叭狀的狹窄夾角地形不利兵馬展開外,北城門樓火勢這時才滅,內部梁柱應該已經燒透,非常容易垮塌。

此時爭奪北城區域的意義,遠沒有南城區域大。

“那就先請曹將軍辛苦一二。”葛懷聰說道。

天色欲曉,諸部劫掠人馬還沒有都回來,亂糟糟一團,天色沒有大亮之前,葛懷聰都沒有信心能正兒八經的組織攻勢,應付嶽海樓、朱沆二人的刁難。

現在曹師利主動邀戰,他怎麽可能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