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了一夜的雪不知什麽時候停了,姜佩兮也不知道周朔是什麽時候走的。

現在枝頭的雪已攢出了一層。

侍女們拿著竹竿,將樹枝上的雪打下,省得清掃地面後再落雪。

姜佩兮坐在廳堂裏慢吞吞地喝著粥,看院子裏的侍女們幹著幹著活便笑鬧起來。

遠遠的,姜佩兮看見門口出現了一抹倩影。

她蓮布輕盈,一舉一動都像是古畫裏的仕女。

稍稍提起裙擺,秦斕邁過門檻,笑著看她:“吃什麽好吃的呢?”

姜佩兮笑了笑,“蓮子粥,秦夫人吃嗎?”

秦斕看了看繞著熱氣的米粥,問,“這蓮子有芯嗎?”

“有。”

她便露出遺憾的神情,“那東西太苦,我不吃。”

沒看見周杏,姜佩兮便問起了她。

秦斕笑道:“清正帶著去和周家那些老頭們顯擺了,每年都逮著這幾天。”

姜佩兮不禁笑起來,卻仍舊憂心,“孩子還小,還是要走一步跟一步。你們忙的時候,也帶在身邊,別放著她到處玩。現在天冷,水上雖結了冰,但不實,掉下去可不得了。”

“我記下了。”秦斕點頭應下,隨後又看向姜佩兮,“昨夜才回來的嗎?”

姜佩兮點了點頭,對秦斕道:“我下面打算去新宜住著,等年末的時候,建興人又多又亂,你們要是忙不過來,便送我那去。”

“好,有你看著,我也省心”秦斕自然應下,順著便問,“周司簿被派到新宜去了嗎?你們要在那多久啊?”

“子轅不去,就我去那。我也不知會在那住多久,興許住膩了,便換個地方住,會提前和你說的。”

秦斕一愣,這夫妻一起去地方,是常有的。丈夫去地方辦事,妻子留在建興,也是有的。但丈夫留在建興,妻子住去地方,是什麽理?

“佩兮你……你去新宜做什麽?”

“我和子轅已經決定和離了。”

碗裏熱騰騰的粥已經涼了,未去芯的蓮子在嘴裏發苦,姜佩兮放下舀著米粥的磁勺。磁勺與碗壁接觸,發出清脆的響聲。

秦斕拉過姜佩兮的手,眼中滿是關切:“這是為了什麽?好好的,怎麽就要和離了?”

對上秦斕急切關懷的目光,姜佩兮推搪的話一下堵住。糊弄的話太傷人,可要怎麽講真話呢?

該怎麽告訴秦斕,他們在一起就是彼此受損呢。她會為了周朔背叛江陵,周朔會為了護著她和建興吵得不可開交。

而最後他們卻又鬧得那樣難堪,甚至她至死也不願再看他一眼。

見姜佩兮不說話,秦斕心急如焚。

周朔出身不好,姜佩兮身份又太高,說起來秦斕一個外人都覺得尷尬。

但周朔品性敦厚,勤懇踏實,姜佩兮和他生活在一起,是不會吃什麽虧的。

看著姜佩兮垂目沉默,秦斕只能把話剖開來,“你此次回了江陵,還是不死心嗎?”

姜佩兮茫然看向秦斕。

秦斕知道這些話她不能說,說了就是自此翻臉。

但傳聞中心性高傲的姜郡君,其實心思純良,待人至善。她自小養尊處優,現在年紀也輕,想事情便容易只看著當下,不給自己的未來多些保障。

秦斕經事比她多,又長她幾歲,哪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她走這步不劃算的路,便再次把話挑開,“別想著他了,你這又叫什麽事呢?你們不可能有結果的。”

“想著誰?”姜佩兮皺起眉。

看她還在和自己裝,秦斕冷下臉,吐出了那個禁忌的名字:“沈議。”

再次聽見這個名字,姜佩兮氣血上湧,一下站了起來。她看向秦斕,不可置信,“你、你怎麽……”

“吳興沈氏,嫡長子沈議。”秦斕也站了起來,看著她,一字一句,“天翮元年夏日,你去吳興修養,與他結識,甚有私交。秋日你返回江陵後,沈議多次拜訪江陵。他是去見你的,對嗎?”

姜佩兮向後退了一步,滿是戒備:“你怎麽知道?”

“周主君派清正去吳興查的,他交了一封很厚的信上去。”她頓了頓,似有所指道,“你說,周司簿知不知道呢?”

“你想說什麽?”

“周主君就是為了他,查了你的往事。你說他可能不知道嗎?”

姜佩兮看向秦斕,冷著臉:“所以呢?”

見姜佩兮還不開竅,秦斕急得去拉姜佩兮的手,“他知道你回江陵是為了什麽,可仍舊帶你回去了。這樣品性度量的人,你還求什麽?”

姜佩兮慘白了臉,周朔以為她回江陵,是為了見情郎?

她看向神色關切的秦斕,他們都是這麽想的嗎?

她眼前又浮現上輩子對峙的場景,阿青跪在大堂裏承認她私通。

周朔神情從容,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神色淡然。

原來是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