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番外一(下)

回到嵐院後,周朔扶著姜佩兮坐下,問她扭傷的藥在哪。

姜佩兮搖了搖頭。

周朔又說請大夫來看。

姜佩兮不願意:“不用,我歇歇就好了。”

周朔問她扭傷在哪,姜佩兮說是腳踝。

他便蹲下身,隔著衣料,一點點揉捏。

嵐院雖說是臨時收拾出來的,但畢竟是姜氏主家的待客之地,招待貴客之處,奢華典雅,斥資不菲。

周朔自幼貧苦,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麽不對勁。在他眼裏,只要能遮風擋雨,就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看姜佩兮心情低落,周朔便想找些話題。外頭插著許多梅花,他問道:“佩兮原來喜歡梅花?”

姜佩兮不知這從何說起:“怎麽說?”

周朔揉捏的手一頓,廳堂水瓶裏插的都是梅花。

微妙的猜測使他開始試探:“我看著附近幾株梅花開得很好,想來是悉心栽培的。”

但這個院子只有花瓶中剪下來的梅枝,根本沒有栽種梅樹。

周朔從沒誇過花草,見他誇贊梅花,姜佩兮便想帶他看江陵最好看的梅花。

“另一處的梅花開得更好,哪怕在白雪中也很熱鬧,我過兩日帶你去看。”

他擡頭看向她,她沒有否認。

她會連自己從小住的地方,有沒有種梅樹都不知道嗎?

周朔是看不出院子的好壞,但他卻清楚每個世家都有專門住外客的地方。畢竟建興也有,他也會去別家住。

建興外嫁的女郎,她們回來多是住自己原來的地方,畢竟那麽大的世家,不至於幾個院子都要占用。

那些只能住到客院的外嫁女,要麽是沒父母兄弟庇護,要麽是周氏看不起她們的夫婿。

他不願再深想這些昌盛繁華下的世態炎涼,只答應了她,“好。”

江陵為他們舉辦了家宴。

廳堂明亮,華燈璀璨。

姜瓊華身披華服,眉間畫著精致的花鈿,鮮紅的唇瓣襯得容顏如雪。她的眉眼本就嬌艷,此刻黛眉紅唇的妝容更將她的美艷全數凸顯了出來。

這樣的美人任誰看了也會心動,只是美人半闔的眼中滿是疲憊與冰冷。

這場家宴,沈議沒來,說是突然病了。

姜王夫人也沒來,她現在已一心禮佛,不再接待任何外客。

姜杭被侍女抱過來的時候,伸著手要母親抱。

姜瓊華接到懷裏後教孩子認人,指向姜佩兮,“杭兒,那是姨母,是母親的親妹妹。”

姜佩兮聽到這句擡頭看向上首,正好與姜瓊華的目光相對。

孩子膩在母親懷裏,不肯見客。

片刻後,姜佩兮聽到阿姐說:“真是沒規矩。”

周朔淡笑,接下了話:“孩子還小,多是認生的。畢竟是第一次見,還不認識。”

聽到周朔這樣說,姜佩兮才想起來,姜杭是她出嫁後才生的。這是她第一次見孩子,理應給這個小外甥見面禮。

但她是臨時決定回江陵的,當時那個情景,她哪還記得有個等她見面禮的小外甥?

現在在大堂上,她總不能把頭上的釵環拿下來送他吧?

就在姜佩兮面上冷凝而心裏一團亂麻時,周朔轉身從沛榮手上拿過檀木雕花紅匣,交給了姜氏的侍女。

“這是我們夫妻的一點心意,薄禮簡陋,不成敬意。”

姜佩兮攥著衣袖的手不覺松開,她看向周朔。

他總是很周到。

碗盤珍饈間,清冽的酒香自酒樽散開。

熱酒傾倒在杯盞裏,清透純凈。

姜佩兮毫不動心,顧自吃菜。

她在周朔面前耍酒瘋就夠了,在這邊實在丟不起這個臉。

“佩兮,這是你愛喝的酒,不喝些嗎?”姜瓊華說著,便拿起了酒盞,“來,阿姐敬你。”

對上她的目光,姜佩兮有些茫然,做了主君後都是這樣嗎?

為什麽阿姐看她的目光,和周興月看她的目光如此相似呢,裹挾著冰冷與厭惡的敵意。

見姜佩兮沒反應,周朔端著酒盞起身,“佩兮扭傷了,不能飲酒,朔代飲為敬。”

姜瓊華笑了聲:“哦?佩兮如今竟這麽聽話了。”

姜佩兮看著眼前艷麗高傲的阿姐,只覺得陌生,她從前……不是這樣的。

她不敢再看阿姐的眼睛,只能一直低頭吃菜。

惦念盼望了兩年的菜肴,如今吃在嘴裏味同嚼蠟。

建興沒有她喜歡吃的,現在江陵也沒有了。

親厚的姐妹無言以對,這場她鬧著要回家的最後局面,成了姜氏與周氏的會談。

周朔和姜瓊華的對話逐漸脫離個人,他們變成兩家的談判代表,為著周姜兩家的利益沖突展開爭取與妥協。

姜佩兮聽著就頭大,她留神看了眼周朔。

他的神情認真而謙和,哪怕是正在對利益進行赤丨裸裸地謀取,臉上也不見貪婪與欲求。

姜佩兮擱了筷子,專心看身姿曼妙的舞女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