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雪後的太陽明晃晃的掛在天上,晃得人眼花,卻帶不來溫暖。

遼闊的官道上,一輛簡樸的馬車壓過雪地,留下兩道長長的車轍。

馬夫專心控著韁繩,迎面而來的寒風讓他不由將衣服裹得更緊。

駕座旁還坐著一個帶刀侍從,他低頭將自己埋進厚襖中,似乎打起了盹。

外頭寒風凜冽,馬車內倒是溫暖許多。

阿商忍著困意,揉了揉眼睛,將蓋在夫人身上的錦被理了理,又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雪下藏的碎石使平穩行進的馬車一晃。

顛簸了多日的姜佩兮胃裏發酸,她趕忙拿著帕子掩住,一陣陣幹嘔。

阿商的睡意被瞬間驅散,她連忙扶住夫人,手順上她的背。

姜佩兮等這股惡心勁頭過去了些,才開口:“水。”

溫涼的水順著喉嚨流進胃裏,壓下那股酸意。

姜佩兮拿帕子擦過唇角,又靠回馬車。

“到哪了?”

阿商邊收拾邊回答,“快了,剛剛劉大哥說,等明天咱們就能到寧安了。”

姜佩兮揉了揉頭,一路的顛簸到這,竟使她生出些悔意。

她眼巴巴跑來寧安幹什麽呢?

不管建興肯不肯,但既然周朔已經答應她和離,他們肯定是能和離的。不過是時間早晚,他能躲半年,難不成還能躲十年嗎?

她千裏迢迢跑到寧安來,就為了要一封和離書嗎?

忽然找不到自己意義的姜佩兮嘆了口氣。她現在要是吩咐回去,是不是又顯得很沒事找事?

在建興收拾了行囊後,姜佩兮便讓阿青帶著幾輛馬車去新宜。而她自己卻掩藏了身份,只帶一個婢女,一個馬夫,一個侍衛,另買了輛馬車往寧安走。

當時她滿是怒火,阿青怎麽勸都不聽,只想著要找周朔對峙。

但現在冷靜下來,她找周朔又對峙什麽呢?

對峙他為什麽不先和離了再走,還是對峙他為什麽帶自己回娘家見情郎?

無論哪一個,聽起來都很荒唐。

“快!”粗糲的聲音遽然響起。緊接著便是馬鞭抽打的刺耳聲,馬匹狂奔起來。

車內的姜佩兮與阿商身形不穩,勉強靠著車廂才穩住身子。

“怎麽了?”

刀劍出鞘的聲音伴著回答一起傳入馬車內,“郡君小心,有匪盜。”

“夫人,我們怎麽辦?”阿商一懵,緊緊抓著姜佩兮。

姜佩兮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穩住心神,“沒事,我們先盡力跑。他們無非為財為錢,跑不了,我們給錢就行。”

姜佩兮拉著阿商坐在馬車的一邊,她們盡量靠近了坐,防止在車裏摔到。

馬鞭抽打的聲音越來越緊密,車軲轆轉動的聲音越來越大,匪盜吆喝的聲音卻越來越近。

利箭破開實木的聲音刺進氛圍緊繃馬車內,阿商驚叫了一聲,嚇得緊緊抱住了身邊的人。

姜佩兮看著釘在車廂上的箭頭,銀白的尖銳箭頭上耀著特殊的金屬光澤。

這樣的材質工藝,是匪盜能擁有的嗎?

姜佩兮擡手觸碰箭頭,冰冷的金屬傳來一陣寒意。

她曾進過江陵的兵甲府庫,裏面壓藏的箭羽也不比這好多少。但她見到的箭羽,是姜氏主家的私藏,代表著姜氏的最高水準。

姜佩兮安撫地拍了拍阿商,清晰地意識到,她們一定會被追上。

越來越多的箭頭紮進車廂,姜佩兮拉著阿商往車廂門口靠。她摸索著撥開插銷,將木門推開一道縫。寒風瞬間灌進車內,吹得姜佩兮打了個寒顫。

不斷有利箭從後面飛來,持刀的侍衛守在門前嚴陣以待。

“他們有多少人?”

他透過閃開的縫隙,看向姜佩兮,“很多,少說有三四十人。”

“我們逃走,你有幾分把握?”

侍衛沉默半晌,終於開口,“沒有。”

阿商睜大了眼睛,雙手顫抖,滿是恐懼:“那、那我們怎麽辦?”

她才十五歲,第一次侍奉夫人,第一次出遠門,卻遇上了這樣的事。

耳邊出現了鎖鏈揮舞的聲音,緊接著便是鐵錘砸向車身,木板碎裂的木屑在車內飄蕩。

雜亂的馬蹄跺在雪上,發出沉悶的簌簌聲。箭羽更密了,甚至已經從側邊穿進車廂。

姜佩兮擡頭看向前方,透過那道掌寬的縫隙,她看見了騎馬握錘的匪盜,一個、兩個、三個……

他們手上纏著長長的鎖鏈,他們甩開鎖鏈,揮舞鐵錘,將錘子擲向馬車。

姜佩兮下意識蒙住阿商的眼睛,緊接著閉上了眼。

她聽到鐵錘砸到木板碎裂的聲音,也聽到刀劍纏上鎖鏈的聲音。

有什麽濕熱的東西濺上臉頰,順著鼻尖低落、滑到唇邊。

緊接著,她聽到了重物自車上摔落的聲音。

刺鼻的血腥味在鼻尖綻開,惡心的嘔吐感再次襲來。

姜佩兮咬緊牙關,逼迫著自己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