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簡陋的屋舍裏沒有陽光照進,只點著幾盞燭台,燒得久了升起黑煙。

姜佩兮勉強睜開眼,視線裏朦朧,她看到有人坐在床邊,是一身簡單的黑袍。

意識回籠,身上的疼痛使姜佩兮皺起眉,怎麽哪都疼。

涼意撫上眉間,她的眉頭被指腹撫過。

姜佩兮看清了床邊的人。

周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黑眸裏一片沉凝,燭台的火苗照不亮那片黑色。

他擡頭往旁邊看去,“阿商,把藥端過來。”

燭火照亮他邊側臉,姜佩兮看到他繃著的下頜。

火光在他的臉上影影綽綽,他的面色實在算不上好,像是壓著火。

他起身扶起姜佩兮,一旁的軟枕墊在她背後。蓋著的布被落下,他幫著重新掖好。

阿商端來藥碗。周朔接到手裏,手貼著碗壁試了試溫度,他舀起一勺吹了吹。

姜佩兮連忙想伸手自己接過,“我自己來……”

她話沒說完,便被右肩的刺痛打斷。她皺起眉,看向右肩,被包得嚴嚴實實。

“大夫說先前傷過,從馬上摔下加重了傷,得養著。”

姜佩兮看了看周朔的臉色,又看向遞到唇邊的藥,沒再掙紮,張嘴喝下。

他動作笨拙,沒有伺候人的經驗,但輕柔小心,姜佩兮沒好意思開口嫌棄他。

藥很苦,姜佩兮忍著嘴裏的苦味,想讓周朔給自己個痛快。可看周朔拉著的臉,她又憋著一口氣不肯說。

看著這碗藥終於見底,姜佩兮心裏暗暗松了口氣。她看剩下的湯藥被周朔舀進勺子,就等喝完解脫。

“司簿。”

周朔望向聲源,沛榮在隔開內室與外屋的厚帳後,“進來吧。”

帳子被掀起,沛榮向前走了幾步,但離他們還很遠。他向周朔行禮,向姜佩兮行禮:“夫人。”

行完禮後,他再次向周朔拱手:“是姚縣公那邊……”

“他又要做什麽?”

周朔的聲音裏是顯而易見的厭煩。姜佩兮擡眼看向他,他只留下側臉,但能看出他皺著眉。

“姚縣公想見一面夫人……”

姜佩兮一愣,見她做什麽?她轉過頭看向沛榮,剛想問原因,便聽到周朔冷硬的聲線。

“讓他收拾好他的東西,點好他的馬。”周朔手上的勺子落回碗裏,磁勺與碗壁相撞發出聲音,“滾。”

姜佩兮詫異地看向周朔,他脾氣好,待人寬和。哪怕上輩子大權在握後,他也很少說話這麽不客氣。

“司簿息怒,到底是上郡的人,萬一鬧到建興也不妥當。”

“那就讓他鬧去。周氏不去上郡問罪已是寬宏,我倒要看看,他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蠢貨,有多大本事,能鬧出什麽動靜。”

姜佩兮看了看含著腰的沛榮,看了看頭恨不得埋到胸口的阿商,最終看向面色冷凝的周朔。她遲疑發問:“他怎麽了?”

周朔掃了她一眼,“他在路上安的絆馬索,匪徒沒攔到,唯一的成果是你。”

周朔這話說得委婉,還帶著些陰陽怪氣,姜佩兮回過味來,原來她是被姚籍絆下馬的。

但姜佩兮覺得這不能怪人家,黑燈瞎火的,他們也沒法分清敵友,而且他們也提醒警告了,是她自己沒本事讓馬停下。

“姚縣公做的是分內之事,他也並非故意去絆我,請他寬心。若他不急著回上郡,便等我傷好些再見吧。”姜佩兮看向沛榮,囑咐道。

沛榮擡頭看了眼她,又看向周朔,沒答話。

姜佩兮聽到周朔冷笑一聲,說出來的話夾槍帶棒,“姜郡君倒是會為他人考量。”

姜佩兮擰起眉,剛要拿話頂回去,便聽周朔道:“都出去吧。”

沛榮和阿商都退了出去,昏暗的房間裏便只剩他們兩人。

周朔端著藥碗轉了轉,湯藥沿著碗底邊流動,他看向姜佩兮:“還喝嗎?”

姜佩兮撇過臉,不想理他。她聽到藥碗被放置的聲音。

唇上被什麽抵住,姜佩兮看向周朔。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看上去很正常。

但她畢竟和周朔多年相伴,他這副樣子就是在生氣,而且是被氣狠了。

這狀態和她去年鬼迷心竅給他下藥被發現後一樣,而且總覺得他這次比那次還氣。

“是糖,嘴裏不苦嗎?”

姜佩兮看了看他,不情願地張嘴含進糖。沒辦法,嘴裏的味道實在受不了。

“你知道剛剛喝的是什麽藥嗎?”

姜佩兮一愣,茫然擡頭。

對啊,她怎麽問都不問就喝了?

“是保胎的湯藥。”

姜佩兮的手摸上小腹,細細感受腹中的胎兒,孩子沒事。

她有些委屈,更多的是後怕。她垂下頭,避開周朔的目光,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的神情。

“你可知,你有幾個月的身孕了?”

姜佩兮聲音細如蚊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