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第2/3頁)

李清愁微微一怔,道:“軍隊中有很多僑州自願服役的北人,家鄉就在眼前,焉能不急?”

薛玉霄說:“連你都有點著急了。”

她緩緩擡頭,與李清愁四目相對。

李清愁望見她鎮定靜默的視線,仿佛被涼水兜頭潑灑了一遍,她猛然清醒,自覺確實浮躁,不由得用手摁了摁額頭,徐徐開口:“望見燕京的浮屠塔……心中,難免有感。”

那是一座很高的佛塔,名浮屠二字。

薛玉霄輕輕點頭,並不多說,只是下令將犯了軍紀的士兵嚴格處置,禁止參戰。諭旨才下,率領先遣部隊的李芙蓉便撩開大帳,在案下單膝跪地,行禮時裙甲碰出沉重甲胄相撞的碎音。

薛玉霄擡手免禮,李芙蓉也就幹脆不說場面話了,直接道:“斥候捕到鮮卑王庭的一隊使者,要送信件給我軍主將。”

主將?薛玉霄微微挑眉,伸出手,李芙蓉上前將書信交她,道:“不過那隊使者十分狼狽,衣服上沾著泥土,看起來一路過來……好像不少吃苦。”

展開信件,上面是拓跋嬰的親筆。薛玉霄從頭看到尾,輕聲一笑,轉而遞給了李清愁,道:“怎麽會不辛苦?她們來的方向大概正好撞上了拓跋晗逃亡的方向,到咱們這兒的,都是二手文書了……來,你坐。”

李芙蓉脊背挺直地坐在她身側,目視前方,面無表情,但過一小會兒,就默默地、似有若無地把視線轉而凝聚到薛玉霄身上。

李清愁看完,開口道:“鴻門宴?她居然要請你會面。不過言辭之中稱呼的是……主將李將軍。”

薛玉霄道:“若她知道我在這裏,怎麽可能用這種計謀?她是料定我軍求勝心切,對燕京故地渴望不已,所以用誘餌引主將冒險。我在她心中詭計多端,她才不會發函邀請我呢。”

李清愁道:“這話聽著怎麽還有點兒得意的味道?”

李芙蓉補充:“詭計多端這四個字,替換成英明神武,就符合語氣了。”

薛玉霄輕咳一聲,無奈道:“一唱一和,這樣我可不喜歡。”

“拓跋嬰還說,如果不想赴宴,她也會與我們免戰議和,不過要借道我們所在的忻州去攻打她家老四在豐州留下的基業。事成之後,同樣奉還燕京。”李清愁將書函放在案上。

“真是誘人啊。”薛玉霄慨嘆道,“連我聽得都動心了一瞬。不費一兵一卒,只要借她過路,就可以得到故土。……好得讓人覺得可怕。”

她又笑了笑,說:“難道拓跋嬰真是亡國之帝不成?”

兩人立即意會到薛玉霄話語中的反諷。

“書函不懷好意,我們不必管它。”李芙蓉道。

薛玉霄卻搖頭,面露微笑,對李清愁說:“來而不往非禮也。勞煩清愁以你的名義回函,就說,會赴宴,不過宴會地點選在青州,未免離拓跋晗所居的東郡太近,怕此人不告而襲。我們就在朔州見面,那裏也是拓跋嬰的地盤,請她好好款待我等。”

李清愁怔了怔,隨後嘆道:“你要親自去?你怎麽不把她給嚇死。”

李芙蓉面無表情地說:“以九五之尊而赴鴻門宴,眾將、乃至遠在陪都的鳳閣宰輔,聞訊都要被陛下嚇得肝膽俱裂了。”

薛玉霄道:“哎呀,你看你們……”

她辛苦發揮口才,好不容易才讓兩位將軍勉強同意,然後盯著李清愁代筆回函。

函書既成,又派人將鮮卑使者送了出去,交代她們務必送到拓跋嬰手中。

至此已是深夜。

薛玉霄欲解衣休息,將戰袍脫到一半,忽然福至心靈一般,有一種極為微妙的第六感浮現出來。她停下手,幹脆合衣入眠,以待緊急軍情。

在這個極為寒冷的冬夜,遠在東郡的獨孤無為也一樣徹夜難眠。她已經卸甲,呆呆地望著漆黑的頂棚,側耳傾聽賬外呼嘯的北風。

軍士們已經睡下。

營帳之外只有巡邏士兵漸漸遠去的盔甲撞擊聲、以及凜冽風聲。獨孤無為腦海中一時浮現出拓跋嬰的面容——那是她親手教養騎射的皇女,卻因為畏懼薛玉霄、痛恨薛玉霄,而對她心生懷疑……漸漸地,她又想起如今收留自己的拓跋晗,四殿下收留她,卻從來沒有重用過自己……

千百次地,她想起射向薛玉霄的那一箭。她插著羽箭飛馳而來,不退反進,如同煞星閻羅。那種不能呼吸的脊柱酸麻之感,讓獨孤無為至今還殘留著腦海中的空白與恐懼。

最後,是齊軍萬人的高呼。

獨孤無為輾轉反側,心道,凱旋侯,有你在世,我怎麽可能會無恙呢?

正在她思緒萬千之時,帳外忽然響起隱約的腳步聲。

但凡她睡著、或是有了困意,這樣的聲音就會立刻掩蓋在風聲之中。獨孤無為被這刻意壓低的腳步逐漸逼近,她渾身僵了一瞬,然後馬上做出決斷,輕手輕腳地從被子裏鉆出來,將身邊脫下來的鹿皮靴和衣袍拉入床內,自己則躲在搭建的矮床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