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靜待天時

日子又恢復了以往。

家,天牢,春風樓。

恍恍惚惚一年時間過去,再無人懷疑周易來歷,這廝簡直與他師傅一樣的瀟灑自在。

諸事漠不關心,不支使不動彈。

牢中犯人來了又走,投胎轉世或者飛黃騰達,唯有乙六號獄一直未變。

時間久了。

周易與之頗為熟悉,也知道了於肅入獄的緣由,上奏書勸誡景隆帝整頓吏治、推行法制。

言辭稍稍激烈,有人說映射了張家、錦衣衛。

鳳陽國兩不惹出手,於肅再得帝心,也得天牢走一遭。錦衣衛調查許久,竟然抓不到於肅犯罪證據,一兩銀子都未貪汙。

無奈之下,朝中禦史上奏,安了個不孝長輩之罪。

周易知曉了前因後果,從開始多給些稠粥,後來送來肉食,如今每天拎壺酒。

“聽說天牢的酒肉價比黃金,我可沒錢給你,以後也不會有錢。”於肅吃幹抹凈,偏偏說話正氣凜然。

“無需付錢。”

周易笑道:“牢中關過不少清官,卻沒見過老於你這樣的。”

於肅眉頭一挑:“老夫怎樣?”

於肅三十二歲中進士,翰林院、禦史十年,天牢一年,如今已經四十三歲,在周易面前確實可以稱作老夫。

周易說道:“清正,卻不古板,否則可不會吃胥吏送的酒肉。”

“那些都是迂腐之輩。”

於肅說道:“讀書為明理,而不是用來守著陳規舊矩,老夫還有大事要做,必須吃肉保持好的身體,才能等來機會。”

果然如他所說,吃飽喝足後開始強身健體。

兩套廣播體操坐下來,於肅筋骨舒展開來,又打了幾套太極拳。

於肅稱贊道:“周小子,你教的這法子不錯,老夫蹲了一年牢,身子骨反而比讀書時還硬朗了。”

“老於,外面不少流言,說你表面起清廉,實則是大貪官,還私下裏打死人,當年連中三元也是賄賂了主考官……”

周易講了講街上聽的流言,顯然張家和錦衣衛,不打算放過於肅。

潑了臟水,再安上莫須有罪名,直接拖到菜市口砍頭了。

於肅聞言不懼反喜:“這才說明他們奈何不得老夫,只能造謠中傷,否則詔獄當中,死的清官還少嗎?”

“似乎有些道理。”

周易疑惑道:“然而關在天牢,都不能發聲反駁,怎麽能鬥得過?”

於肅微微頷首道:“些許名聲小事犯不著去爭,人這一輩子很短,只需抓住幾個關鍵處即可決定勝負。”

“怎麽抓關鍵處?”

“等!”

“等?”

“欲成大事者,靜待天時!”

……

轉眼又過去一年。

周易在天牢地位,已然與曾經相差無幾,一些獄卒又稱為“周爺”。

所依靠的不止是刑訊手段,適時展露了武道修為,二十多歲的鍛骨高手,將來必定晉升煉臟。

終究還是武力讓人折服!

犯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唯獨於肅好吃好喝,反而養胖了十幾斤。

朝廷與景隆帝似乎忘了他,既不依律判刑,也不放出天牢。

周易忍不住問:“老於,天時還能不能等到?”

“時不可強至,事不可強求。”

於肅淡然道:“時機未到,莫要輕舉妄動,憑白浪費精力,還折磨自己。有些事不能急,人力難敵天數,不過可以等來天地同借力!”

周易聞言,眉頭微皺。

此番回到天牢當獄卒,並不止是安全、熟悉,也有一些別的謀劃。

原本等了兩年,仍沒有尋到合適時機,周易開始琢磨著是不是主動創造時機,於肅的話讓他心有所悟。

高人布局善於靜候天時,有了時運助力,則萬事皆允!

且閑棋最難破,無心之舉最不可察覺。

於肅見他沉思,以為周易聽不懂,得意道:“這道理太過深奧,等你小子六十歲的時候,差不多就能明白了!”

“到時候還不明白呢?”

周易今年五十八,後年就是花甲。

於肅撇了撇嘴:“那就是你小子太笨。”

這廝竟然沒有插旗!

周易沒能暗戳戳扳回一城,好奇道:“老於,一直疑惑,他們為何誣你不孝了?”

“這事兒還真不是誣陷……”

於肅回憶道:“老夫剛成年時遇個老道,蔔了一卦,言稱族人於我有大害。那時沉迷於道玄之學,性子又烈,直接與族人分了家,還遷走了父祖之墳。”

自絕於宗族,說嚴重了就是忤逆不孝,在這個時代是極重的罪。

周易嘲笑道:“老於你竟受了道士哄騙,還有面皮吹噓自己少時聰慧。”

“老道說的也不盡是錯,老夫表字守拙,便是由他而來。”

於肅說道:“守拙抱樸,敏言納行。老道說我將來會犯口舌之罪,須時刻謹記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