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年輕男子的情潮,如一場爆發在一個漆黑濕熱盛夏午夜裏的驟雨般,來得又快又急,叫人完全不及防備。絮雨尚未明白過來究竟是什麽惹他失控至此地步,便覺他抱她急切入內了。他用肩背撞破了那擋住他道的珠簾。瑟瑟的淩亂珠碰之聲還未散去,下一刻,她便被他置在了寢閣最深裏的那一張香木床上。

仿佛一頭長久以來被困壓在深淵之底、飽受了縛身折磨之苦的囚龍,這一刻,那緊縛著的深深勒肉的鎖鏈崩作寸斷,它再不受任何禁錮,在量龍長吟裏召喚來的疾風橫雨裏,只鱗須怒張,龍軀賁展,自無邊的深淵之下脫困,沖天勢不可擋。

絮雨仰著面,身子橫歪在榻,衣襟已是散敞,衣不蔽體,一頭青絲長發更是淩亂地撒在了身下那一幅熏足了郁金濃香的榴紅錦衾之上。她含著幾分驚嚇,被動地承著來自他的充滿壓制感的親吻和渴迫的、帶著幾分莽撞的掌撫。

固然在蒼山行宮曳月樓中的那一夜,在她和他言明要他作她駙馬時,她便早做好一切的準備。大婚的那晚,若不是他主動要和她劃界,接著又發現他負傷的意外,從而空度,他便是當時就想要她,她也完全接受。

然而今夜,當這一刻真的到來之際,或許是太過突然,她真的直到此刻,人還是沒完全醒神。又或許……是她發覺一切仿佛並不是她或也曾隱隱想象過的樣子。

無法抑制地,在驚嚇之感過後,自她的深心裏,又生出了些許失落和委屈的感覺。

終於她從一個漫長得令人幾乎窒息的熱烈親吻裏艱難地掙脫了出來,她急促地喘著氣,奪回了自己的呼吸,帶著那縈繞不散的委屈之感,依舊閉著目,任他用他那灼熱的唇舌和生繭的粗糙手掌在她柔滑如綿的肌膚上流連探索,留著屬於他的印記。

直到最後,那一只滾燙的微微顫抖的手掌,到了她的腰間,待欲剝除仍裹卷著它的衣裳。然而那衣卻偏要和它作對,執拗地護著其下那一段從未向任何外人展示過的神秘的麗軀,叫它不能得逞。這只曾握了刀劍在沙場上飲血斬敵所向披靡的手掌終於徹底失了耐性,手指發力,帶了幾分粗暴,急躁地一扯。

伴著一道裂帛脆聲,它輕而易舉再次獲勝,為它主人攻陷那最後的珍貴之地掃去所有阻障。然而當最後的時刻到來,它卻又仿佛不敢造次了,於破碎的紗絹裏停了一停,似在試探著女主人。當感覺到她原本微微繃起如一張弓的身子變得軟若綿水,它再無任何顧忌,繼續往下,待一鼓作氣,徹底抵達那一片曾今連想象都會是褻瀆的隱秘的寶地。

穿廊的夜風從開著的寢堂門裏無聲無息地湧入,它從屏風旁經過,搖著重歸於靜止的珠簾,抵達了寢閣最深裏的香床之前,曳動錦帳。

“不要……”

在水波般陣陣飄湧的帳幔後,裴蕭元忽然聽到如此一道喃喃的如同吃語的嗚咽之聲。

它來自於那一張叫他神魂顛倒的唇。就在片刻之前,他終於得償心願親吻了它,嘗到來自於它的美妙滋味。那是比飽含蜜汁的招致狂蜂浪蝶競逐的花朵還要香甜的兩片唇瓣,它為他張啟,香舌柔舒,吐氣如蘭,那是比今夜他喝下腹的酒還要性烈的東西,中人欲醉,叫他根本無法自已。在此心旌動搖之際,他轉面再去尋它,欲再捕獲到它,不期那口裏卻逸出了這一聲。接著,他正和她親密挨擦著的一側滾燙的面頰,感覺到了些微濕涼的水意。

此一刻,熱汗正自年輕男子的額頭和後背之上不停地冒沁而出。搏動的心臟猛烈地撞著他的胸膛,周身熱第膚下的血管擴張更是極限,每一下的心跳,裴蕭元自覺仿佛隨時都要擠得血液沖破他的天靈蓋骨破頂噴出。這嗚咽聲雖極是細微,含含糊糊,如一縷無力的遊絲,被那一陣撲入帳簾縫隙的夜風吹得無影無蹤,然而,還是鉆入了他的耳。

他那正盈滿了沸血的心房仿佛被一只手突然攥捏,沉重地噗跳一下,隨之,血液凝滯了下去。

絮雨神思飄蕩,肺腑裏若也吸入了來自於他呼吸裏的酒氣,人依舊昏昏醉醉,靈台卻又是清醒的。

她知他在做什麽。在起初的慌亂和無措裏過去後,當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麽,她便努力地叫自己快些放松下來,去迎接他的到來。

他為她做過的事,受過的委屈,她口裏沒說,心裏全都清楚。

只要他想要,無論何時,她都不會拒絕他,倘若這能叫他得到些彌補的話,她心裏也會好受些。

她便如此模模糊糊地想著。然而卻又不知為何,就在方才,當她得以掩身的最後一片衣物也那樣從他手下被除去後,另一種她刻意想去壓制的委屈之感便浮了出來。

她終究還是控制不住,眼裏掉出了一顆淚,喉間也完全是下意識地哽咽著發出了這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