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求駙馬饒命!看在往日同朝為官,我對駙馬一向恭敬有加的份上,饒了我這條賤命!”

韋居仁開口便是求饒,額砰砰撞地,極盡卑微之能事,更是一邊說話,一邊當場涕流滿面。

“從前我是身不由己,不得已從之。如今柳策業和太子已死,我韋家滿門皆滅,我這賤命對駙馬來說,也不過如同糞土。往後只求能夠保命,我便心滿意足,求駙馬開恩!這些年我在外面也暗積了不少資財,駙馬若是不棄,我願全部獻上!”

裴蕭元神色平淡。

“你叫我來,就是聽你說這些?”

他起了身,轉身,邁步便去。

“駙馬留步!”

韋居仁飛撲著爬到他的身後。

“另外有個事……”

韋居仁仰頭,對上裴蕭元投來的目光,心中顯還是有些猶豫,吞吞吐吐。

裴蕭元便繼續行至門後,此時身後傳來一道急促的話聲:“當年北淵之變的實情,再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先父當日曾經親歷。就是……就是不知駙馬如今是否還想知道了……”

裴蕭元開門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慢慢轉面。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照實說,不得有半個字的文飾。”

韋居仁高懸著的心終於稍稍放下一些,急忙應是,定了定神,開始講述。

“北淵之戰前夕,老聖人病危,景升太子以拱衛京城為由,急召令尊領兵回京。他此舉目的為何,駙馬想必了然於心,就不用我多說了。當時還是定王的聖人正在趕赴回京的路上,柳策業則去了原州。”

“景升太子當日是為正統,命令又是以老聖人之名所發,令尊自然尊奉。以令尊之威,加上他帶回去的兵馬,倘若不及時加以阻止,定王即便積有聲望,身邊也跟著人馬,但想要……想要更進一步,恐怕也是有些不易……”

韋居仁一邊暗暗觀察著面前人的神色,一邊續道:“原州距當時令尊的駐地不遠。柳策業奉命去的目的,自是為了應對此事。他原本暗交陳思達,想讓陳思達發動嘩變,暫奪過軍權。陳思達答應效力定王,然而忌憚令尊之威,他身邊又多忠心耿耿的勇猛之人,遲遲不敢動手。所剩時日已是無多,柳策業知令尊向來以大義為重,便又謀劃了新的計策,想引敵兵前來,以牽制令尊。”

“然而此計與前計不同。萬一失算,羈不住令尊,又引發邊亂,後果豈是柳策業一人能夠擔當的。他便連夜派人送信去給聖人,告知新的計策,以求聖人首肯。先父……先父便是當時的送信之人。”

他擡袖,抹了把額前的汗。

“先父在路上追到了聖人。聖人正落腳在返京途中的陳王宅裏。送上信後,先父便等回訊。當時聖人身邊聚著諸多隨他此前作戰的謀臣和武將,其中便有如今長公主駙馬盧景虎和禁軍將軍盧景臣兩兄弟,還有當時便是聖人心腹的韓克讓!先父在外等了些時候,是盧景臣出來,親口傳的聖人之言,命予以執行,還說不惜任何代價,哪怕除掉令尊,也不能叫他返京!”

裴蕭元的神情看去無驚無怖,依舊平淡,便仿佛在聽一件和他無關的事。然而在他眼底,卻暗聚起來一團隱隱的陰影。倘若再靠近些,便能發現,他眼角已是微微發紅。

“這便是當年實情。我字字句句,說得全部是真。昔年那曾接待過聖人的陳王,你雖沒見過人,但必定知曉,便是你那永寧宅的前主。可惜他幾年前被殺,否則,你若是不信我的話,可以尋他對質。”

“裴郎君,令尊當年之殤,柳策業固然難逃罪責,你以他為仇敵沒錯,但若不是如今那位聖人授意,如此大事,他自己怎敢擅自做主?至於先父,當年更是為求自保,不得已隨勢罷了,先父對令尊一向都是極其敬重的。”

“當年北淵之變的真正元兇,是當今的這位聖人!柳相還有我韋家,都不過是受他驅策的犬馬而已!我們兩家對他忠心不二,多年來,凡事站在最前,替他不知擋了多少風雨,受了不知多少罵名,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會想到有朝一日,他對我等下如此殺手,叫我兩家受這滅門之災……”

韋居仁起初的卑乞驚懼之色漸漸消失,說到這裏,不由地聲音哽咽,目露憤恨。

“他方上位的乾德初年,舉國動蕩,國庫空虛,我韋柳如何盡心輔朝便不說了,就拿前幾年裴郎君你打過的那場西蕃之戰來說,倘若不是柳相和我韋家千方百計為朝廷籌措錢糧,又顧全大局,對王璋之流忍氣吞聲,叫朝廷一團和氣,上下齊心,那仗怎麽可能打得如此順利?如今事完,良弓藏,走狗烹,他抓著柳家和太子早年的那點子小事不放,步步緊逼。我等之所以會有逼宮之舉,全是迫不得已,為求自保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