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待眾人散去, 婉芙回了金禧閣,聽說後來應嬪暫且被安置在了乾坤宮。應嬪此前的宮所朝露殿久無人住,須得凈掃一番, 才能住人。
幸而她識趣, 回了金禧閣,不然與應嬪和皇上同在乾坤宮,怎麽想怎麽別扭。
已是深夜, 晚膳到現在還未用, 過了時辰婉芙也不覺得餓了。
她躺在床榻上,懷裏抱著引枕, 想著今夜後宮嬪妃各異的神色, 皇上帶應嬪回了乾坤宮,這夜怕又是一個難眠之夜。她對皇後和應嬪的事著實好奇,皇上既然對應嬪並非無情,又為何把人打去了冷宮。
千黛進來剪燭花,見主子還未睡,以為主子是在神傷,畢竟今夜若無應嬪, 留在乾坤宮的本該是主子。
實則,婉芙對皇上另留了別的女子毫無半點傷心,她只是有些遺憾,今夜皇上顯然對她的寵愛又多了一分, 只是這個時候,偏偏多出一人……
婉芙將千黛叫過來,她沒繞彎子, 直接問出了應嬪之事。
當年的事諱莫如深,清楚實情的人要麽是皇上皇後身邊的親信, 要麽就是慘死的慘死,出宮的出宮。
千黛低下聲,如實道:“奴婢也不知曉多少,只是這事與皇後娘娘有關。”
婉芙早在雲鶯口中聽過這句話,但還是略作詫異的追問,“為何與皇後娘娘有關?”
千黛未答,而是走到外殿,讓守夜的小宮女回廂房,今夜留她守夜,回來後又將燭芯挑得暗了,才壓低聲音與婉芙說:“是關乎大皇子的生母。”
婉芙暗嘆千黛行事謹慎,確實得用,繼續聽道。
“四年前,奴婢正在內務府當差,彼時應嬪主子入宮,深得聖心,榮寵一時,連寧貴妃都艷羨嫉妒。不過奴婢想,應嬪主子生性柔婉,手段並不如她表現出的性子,是極厲害,寧貴妃在她手中吃了不少暗虧。”
“應嬪專寵了小半年,有了身孕,皇上大悅,本欲越過品階封應嬪為妃,是皇後攔了下來,勉強給了婕妤的位份。也就在這個時候,皇後有了身孕。”
“皇上偏寵於應嬪,很少去看望皇後,應嬪有孕五個月時,期間不知出了何事,皇上忽然冷落了應嬪,應嬪失寵,最得意的莫過於寧貴妃,刺激了應嬪早產。”
千黛忽然頓住,婉芙擡起眼,輕輕抿唇,與當初說給雲鶯一樣的話,“皇後也在這時生產。”
千黛並不詫異主子會猜到,自沈才人劉寶林那件事,她早就看出,主子能得聖寵,絕非只因生得一副好姿容。她既到了金禧閣伺候,便是主子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莫名地相信,眼前的女子,絕不僅今日地位。
她點了下頭,“皇後與應嬪同日生產,應嬪腹中孩子因小產而亡,皇後誕下男嬰,就是今日的大皇子。”
“但應嬪清醒後,執拗地說是皇後害了她,大皇子是她的孩子。”
“皇上怎麽說?”婉芙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怪異之感,她不禁裹緊了衾被。
“皇上並未徹查此事。”
這句話猶如一道悶雷撞在婉芙頭頂,有個念頭呼之欲出,她不敢相信,甚至不敢懷疑。應嬪究竟做過什麽事,能讓盛寵她的皇上情誼冷淡,甚至即便應嬪小產,也生不出一分一毫的憐憫同情。
婉芙壓下心底驚異的猜疑,將那帷幔拉低了些,“你可知應嬪為何入宮,入宮前家中可否有親近的男子?”
千黛也被驚住,並非驚異於應嬪的大膽,而是驚異主子竟然能夠猜到這一層。
這些事,她還在斟酌要不要說與主子,既然問了出來,她便壓低聲道明:“奴婢先前去朝露殿送玉碟時曾聽殿裏的下人小聲討論,應嬪每到十七都會收到一封家書,並無字跡,只有一束紅梅。”
一束紅梅並不能代表什麽,一次兩次可以掩飾過去,可送的多了,總會讓人好奇探究,尤其是那位多疑的帝王。
……
千黛退去了殿外守夜,婉芙卻久久未眠。
上位者最厭惡背叛,而應嬪恰是觸碰到了這個最大的禁忌。這也就解釋了,應嬪分明聖寵,卻會被關在冷宮三載,無人過問。也就解釋了,今夜皇上聽到應嬪執意回到大火裏取回玉玨時的怔然震怒。
三年,足夠去忘掉一個人,也足夠去抹去一段情。當年所有的懷疑與虛無都淡去了,剩下的只有應嬪三年來在冷宮所受孤苦的心疼與憐惜。
婉芙佩服應嬪的隱忍,能忍常人所不能。
同時她又對皇上多了分畏懼,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逢魔遇佛,皆為度化。
眼下陸常在有孕,江晚吟也有了龍裔,正逢中秋宴,皇上今夜此舉,究竟是憐惜應嬪,還是為了警示皇後,亦或是為了轉移後宮嬪妃盯在龍裔上的視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