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漸行漸遠

暮色染霞,傍晚的遠山在雲霧中若隱若現,一片蒼翠。時節入夏,淺草將能沒馬蹄,一行人由南至北飛奔而來,所到之處疾風揚蹄,灰塵長起,驚得長路兩側樹上的鳥兒飛起一群。

崔枕安策馬奔在最前,夏風襲來,將他的衣袍吹得飛飄起來,方柳好不容易才跟上,同樣策馬邊疾奔邊在崔枕安身側大聲喊道:“世子,天黑之前就能到達山鳴關了,路公子想來已在關外等著咱們了!”

此言不虛,只要過了山鳴關他才算徹底安全,這三日他幾乎不眠不休,生怕稍稍懈怠,朝廷的追兵就趕上來。

過了平京關道之後又走了一個時辰,終到了山鳴關一帶,出了關口,終在月色西移之際與一夥人馬匯合。

兩夥人馬於一處峽谷前碰面,以防萬一,方柳先一步駕馬前去確認,不多時方柳興奮的奔回,朝著崔枕安道:“世子,是路公子他們!”

聽此,崔枕安那顆懸了多日的心終於淺淺放下,長腿一夾馬腹,朝前行去。

路行舟的人燃了火把,直到見到那個熟悉的輪廓朝這頭行來,他才從旁人手中接過火把,駕馬前去相迎,行得近了,二人相視一笑,彼此默契伸出長臂,二人的手在空中緊緊握住,火把的光亮照起路行舟的臉,他仔細望著崔枕安那張臉,由衷嘆了聲:“你可算回來了!”

“辛苦了!”崔枕安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分,心情明明激動,面上卻仍似尋常,唯有一雙眸子被火光照出華彩之意。

見了自己人,終可以喘口氣,卻也不敢掉以輕心。

好在路行舟早有準備,他將二人各自的人馬分成三路,其中兩路朝東西兩個方行去,這樣即便朝廷的追兵追來也一時難以叫準,全當混淆視聽。

其余人跟著他們一路北行,直到北境。

好歹出了山鳴關,與路行舟碰頭便可暫歇一會兒,因附近沒有可住的驛站,眾人只能在林子裏暫宿一夜。

荒郊野嶺全無人煙,初夏當時,夜裏涼意更甚,眾人起了火堆取暖燒食。

崔枕安尋了離火堆不遠的一棵旁坐下,背倚樹幹,單腿曲起,悠閑的叼了一根狗尾草望天。

林子裏的星辰格外清亮好看,不似繁京中燈火闌珊,時常瞧不清天上的繁星。

路行舟拎了水囊走來,一把丟到崔枕安的懷中,而後便挨在他身旁坐下,同他一樣曲起一條腿,“方才吃飯時就見你不發一言,想什麽呢?”

崔枕安只搖頭笑笑,“沒想什麽。”

見他說話不實,路行舟哪壺不開提哪壺,開玩笑似的口吻問道:“我聽說你在京城取了個美嬌娘,怎麽這次沒將她一同帶著?”

提到美嬌娘,崔枕安撲哧一笑,後腦低在樹幹上,下巴微微仰起,“哪門子的美嬌娘,不過是個眼線罷了,你知道嗎,那女子是沈齊的侄女。”

沈齊的奸名在外,連遠在北境的路行舟都清楚,不免也隨著罵了一句:“老狐狸。”

“所以你覺得,他侄女能是什麽好東西,而且我聽說,原本要指給我的是沈齊的女兒,後不知怎的就變成了他的侄女,這老東西算計的極重,倒不肯輕易吃虧。”時至今日,崔枕安也不明白姜芙對他的深情來自何處。

對他來講,二人從前素未謀面,根本不可能有情。

寧可錯殺,絕不放過,所以他從不肯將心掏給姜芙半分,嘴上騙騙也就罷了。

亦可說,自打他盤算回北境的那天起,姜芙從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路行舟點頭笑笑,隨而似又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又問道:“那你們都成親這麽久了,好歹也是夫妻,這人說丟就丟了?”

“什麽夫妻,”只見崔枕安從鼻底擠出來一聲冷笑,“我沒碰過她,她還是清白之身。”

在崔枕安眼中,即便往後姜芙再嫁也不會因為失了清白而受人白眼。

這也算是他予姜芙的另一種善待。

此言一出倒真讓路行舟側目,“你倒厲害。不過這樣也好,你既已脫身,就再同那邊沒有任何關系了,也算斷的幹凈,沒有後顧之憂。”

“你是不知道,你不在這幾年,北境是何種烏煙瘴氣,你的那些堂兄弟一個個的弄勢而起,各據一方,明爭暗鬥好不熱鬧,你這一殺回去,他們保準一個賽一個的傻眼。我也終於可以輕松一下,做回我的瀟灑公子。”

自小路行舟就是這麽個快意性子,他父親在北境做官,算是北境王的肱骨之臣,頗受重用,他又是路大人獨子,卻不爭名利,不占權位,若非因著崔枕安上京做質子,他才不得不留在北境替他明裏暗裏幫扶所有。

二人自小一同長大的情份,崔枕安自是感激路行舟幫他所做的一切,擡手拍在他的肩上,“難為你了。”

“你我之間不必說這些。”路行舟笑著擺擺手,隨而閉了眼倚到一旁樹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