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姜芙死了

高熱燒得姜芙渾身滾燙,腳底似踩了棉花,連鐘元的說話聲聽起來也忽遠忽近。有那麽一陣恍惚,姜芙幾乎忘記了自己身處何方,可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又覺著自己應是出了幻覺。

這裏是大牢,鐘元如何進得來。

才一閉上眼,便又聽到鐘元一聲一聲的喚她的名字,這回姜芙終睜開眼,定睛望了眼前的那張臉,久久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她鼻子更酸了,一抽一泣的想要同他說話,嗓子卻似被人堵住,愣是一個完整的句子都連不成串。

鐘元微汗的手掌輕輕撫在她的額頭上,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此刻他整顆心都跟著顫,講話也語無倫次起來,“別怕,我在,我在呢......”

獄卒行路發出聲響再次傳來,鐘元機敏警惕,以防被人瞧出端倪,忙將身子挺起,自針袋中取了銀針出來,不緩不急的紮在姜芙手指的穴位上。

待獄卒又提了燈過來,目及所見,全無異狀。

鐘元強秉住心緒給姜芙平穩施針,可頭頂一雙眼正提著燈在此,他連同姜芙多說半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心下正焦灼,忽而靈機一動,擡眼同獄卒道,“老醫官使年事已高,這會兒他獨坐在外我有些不放心,可否勞煩你前去照看一下,我這邊施過針便好了。”

同為女子,獄卒也不忍心在這裏看半死不活的姜芙受罪,眼不見為凈,她想著這會兒若能出去也是好的,於是將燈放好,二話不言退出此地。

好不容易將人支開,鐘元只得抓住一切機會,他將姜芙微微扶起,使她枕在自己手臂之上,而後擡手又捏了捏她的下巴,姜芙總算又睜了眼。

“姜芙你聽我說,現在宮裏都在傳,崔枕安應是追不回來了,若他真一去不復返,第一個倒黴的便是你。”他言辭一頓,想說的話還是卡在了嘴邊不忍心講。

其實他想說的是,一旦過兩日朝廷追捕崔枕安無果,他平平安安的抵達了北境,那麽姜芙勢必會受刑罰,宮裏人的手段,比殺人還過之不及,這才是最讓鐘元所擔憂的。

姜芙這般小身板,哪裏經受得了那些。

那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過。

再次聽到崔枕安的名字,仿似過了經年之久,那般不真實。

即便現在姜芙腦子病的不清不楚,可一提到這個名字,心口便似有人以寒刀在她身上反復深挖,刀刀見骨。

她很想問問崔枕安,是不是走時根本不曾想過她的下場,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

可此刻再說這些,又有什麽用處呢?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他哪怕稍稍顧念自己一點兒,唯那麽一點兒,都不會落得今日這般田地。

字字深刻,鐘元相信她是聽進心裏去的,他再擡眼朝四下望了望,確認果真別無旁人,才又迅速從自己腰間玉帶中取了一粒黑丸塞到姜芙的手中,再將她指尖兒與手掌緊緊扣住,“姜芙,你信我一次,我有法子救你出去。”

“待我走後,你趁無人將這個吃了,其余的事就不必你管了。”

他生怕這會兒姜芙腦子糊塗聽不真切,還不忘重復道:“一定將這個吃了!”

實則這個時候,姜芙並不認為誰還有能耐將她救出生天。

連姑母來時都恨不得把自己撇的一幹二凈,可鐘元的心意她也不想反駁,甚至他說的話都未過腦子,只默然在他臂彎中點了點頭。

見她點頭,鐘元的心才稍稍放下,伸手理了她身下的亂草,好歹讓她躺的能舒服些。

該講說的已經講完,鐘元不能在此多留,不過半個時辰之後他收了針理了藥箱,自牢房中出來,借著獄卒重新將牢門鎖上的空档,他才最後戀戀不舍的望了姜芙一眼。

今時今日,他與姜芙在走一條極為兇險的路。

他也不敢百分百保證是否真能完好無損的將姜芙救出,他也猶豫心驚,若不是來此一趟,怕是一時間鐘元也難以下定決心。

可比起姜芙這般不人不鬼的活著,不如殊死一博。

若大難不死便是賺的,若不慎就此丟了性命,也好過來日被人用以重刑。

他承認自己在賭,為了姜芙,他願意傾盡所有,給她換一線生機。

在鐘元走後,牢中又重新恢復沉靜。

一縷月光照在姜芙的臉上,這會兒施過針,使得她體內逆行的氣血平穩了些,高熱也不似方才,自混沌中睜開眼,恰好自那高高嵌墻的窄窗中瞥見一輪絕美的月光。

人有美醜貧賤,可月色待世人卻無偏頗。

隨著腦子越來越清明,再環望潮濕冰涼的牢房之中,哪裏還有鐘元的身影,她甚至開始懷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發癔症,可手上稍一用力,便覺在掌中攥住了一樣東西。

她很是費力的撐著胳膊坐起身來,借著月華將將看清手中的一顆黑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