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浮雲穿梭
她上車後除了打招呼, 沒再說過一句話。
她的頭發長長了,包起來的丸子頭比之前的丸子要大了一圈,從蔣俞白這個角度看過去, 只覺得碎發垂落的白皙脖頸格外纖細。
他收回視線,前半程閉著眼睛假寐,中途接了個電話, 睜開眼見她抱著書包,仍舊是一言不發。
“前頭那位怎麽了?”蔣俞白捏了捏鼻梁骨清醒, “沒考好?”
“考的還行。”陶竹朝左後方扭頭,語氣裏沒有半分開心,“尤其是英語,老師也說我進步挺大的。”
“出息。”
他手肘靠在把手上,懶散地撐著頭,眼神直直地看著她。
他什麽也不問, 這時候他問了陶竹反而不會跟他說什麽, 但他就這麽一言不發地看著, 才讓陶竹覺得壓力大,有種不說點兒什麽他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感覺。
他氣場太強,又過了一會兒,陶竹被他看得心虛,嘆了聲氣,主動說:“俞白哥, 我跟我朋友吵架了。”
她稍微美化了一下, 畢竟實際上她只是單方面被朋友罵了。
蔣俞白:“因為什麽?”
陶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點點把中午發生的事說給他, 等說完她覺得自己被朋友這樣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挺沒面子的,自己給自己找補了一句:“不過沒關系的嘛, 這種情況我也遇到過,考不好心情難免會暴躁。”
言下之意是,她自尊心也是很強的,被朋友罵但是沒有罵回去,是因為她善解人意。
怕蔣俞白不相信,陶竹又欲蓋彌彰地解釋:“而且,可能我當時真的笑了,讓鄒紫若覺得我在嘲笑她,所以才會罵我。”
“小桃兒你知道麽,你每次一試圖掩飾什麽,廢話就特多。”蔣俞白聲音低沉,一針見血,“已經說明白了的事兒,你能延伸出一個八百字小作文兒。”
陶竹身子一頓,刻意擠出來的笑容僵在臉上。
“我問你,你真的笑了嗎?”他耐著性子,“別說記不清了,你肯定記得請。”
沒有。
陶竹沒笑。
當時她已經看出來鄒紫若難過了,最好的朋友沒考好,她高興不起來,所以她根本就沒笑。
蔣俞白的眼皮冷淡垂著:“你考不好,會罵她麽?”
陶竹:“什麽?”
“就像她……”蔣俞白頓了頓,換了措辭,“說你一樣。”
陶竹不假思索:“不會。”
“明白了麽?”
那雙漆黑的眼睛,像深沉的海水,波瀾不驚,在無聲無息中海納百川,陶竹看了一會兒,歪著腦袋問:“明白什麽?”
跟小孩溝通還是跟周圍人溝通不太一樣,蔣俞白感覺她根本沒順著他的意思想,他的點到即止在她那就跟沒說一樣。
他撐著額頭,無奈地笑了一下,撇開眼不再看他,斂起唇角弧度,說出來血淋淋的事實:“你這朋友沒在意過你的感受,跟心情無關,只跟人有關。所以——”他的聲音輕了幾分,磁性而沙啞,但不影響話裏的殘忍,“你對她的理解很多余。”
是的。
就是這樣的道理。
陶竹的內心深處明白。
可這不妨礙她聽過他的話以後,心一抽一抽的疼。
她不再強顏歡笑,整張臉垮下來,用力聳著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飽滿的肩膀肌肉也松弛下來,整個人像丟了魂似的,隨著車的幅度輕微搖擺。
其實,她知道,鄒紫若對她並不在意,她的存在更像是遮蓋鄒紫若和賈灣不清不楚關系的一道幌子。
他們有她不知道的秘密,也有她無法參與的經歷。
她也知道,她能和他們做朋友,是靠她的一次又一次妥協和忍讓。
這些她都知道。
她只是……不願意去面對,這樣殘忍又孤獨的事實,所以才會在發生不公的時候才會一次又一次可憐巴巴地去找自己可能做錯的各種細微小事,試圖告訴別人,她和她的新朋友們關系很好,每次道歉,都不是刻意討好,而是真的做錯事了。
那些話,與其說是說給別人聽,還不如說是在說服自己。
好像只要她說的夠多,說的聲音夠大,那些話就能變成一堵墻,擋住她的失敗,遮住她從來沒有真正融入過這個集體的事實。
蔣俞白還在看她,這一次,陶竹不敢再跟他對視,她害怕他那雙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必須說點什麽,可她的喉嚨像是被堵住了,聲音模糊不清:“我……我沒辦法,我……只有這一個朋友。”
“為什麽?”
“因為班裏只有我是轉學過來的,其他人都是高一升上來的,他們的朋友在高一都固定了,只有鄒……只有我現在的這個朋友願意接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