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節 風漸起

當楊嗣昌、侯恂、侯恪以及沈自征踏入馮府時,馮紫英也很高興地迎了出來。

“文弱,若谷,若樸,君庸,新年好。”

“紫英,新年好。”楊嗣昌大步上前,拉著馮紫英的手,上下打量,笑容滿面,“新婚之後氣色大不一般啊,難怪這麽久都沒怎麽見你身影了,連翰林院這邊都少有來了,你可是早就沒在中書科幹了,高大人怎麽也不問你的行蹤?”

“文弱,你這是打上門來當惡客啊,哪有你這種人,正月間就這般說這些無趣的?”馮紫英樂呵呵地道:“我怎麽沒去翰林院?只不過修史制誥非我所長,就不在你和真長面前獻醜了。”

“那你也不該人影兒都見不著才對,還尋摸著和你說說事兒呢。”楊嗣昌氣宇軒昂,語氣裏卻滿是凝重。

“哦?文弱,看你這架勢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我還以為這開年第一撥客人是來走動親近一番的呢。”馮紫英見楊嗣昌語氣鄭重,倒也不敢怠慢,“請。”

在花廳裏坐定,待到仆人把茶端上來,馮紫英這才揮手示意閑雜人先下去。

“文弱,難得看著你有些急躁情緒啊,怎麽了?”馮紫英很好奇。

這一大幫子人來上門,怎麽看都像是春假期間朋友間走動才是,但看樣子有還有其他事情了。

楊嗣昌雖然不及自己與幾位青檀書院同學那麽親密,但是卻也算是自己幾個摯友之一,尤其是其父楊鶴與喬應甲相善,又是湖廣士人的領袖之一,所以關系又不一般。

“紫英,本來是和若谷、若樸以及君庸約好登門道喜的,紫英新婚大喜本該道賀,只是沒想到這年前卻得到一些消息,讓我有些坐不住,正好有些事情也想請教紫英,所以索性就一起來了。”楊嗣昌點點頭。

“是什麽消息讓文弱坐不住?”馮紫英也頗為驚詫。

論理這等新春登門都是說些喜慶吉祥的話,大家把酒言歡,鮮有談及正事,即便有,也應該是比較輕松的話題,但楊嗣昌的態度顯然不是。

“年前,家中幾個武陵老家族人來京中看望家父,無意間談及他們那邊的人到播州、水西一帶返貨,說這兩年那邊糧價漲了不少,而一些諸如水牛角、漆、膠等物也漲了許多,很多東西更是有價無市,……”

“等等,文弱,你說播州糧價漲了不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馮紫英有些驚訝。

這和他獲得的消息不相符啊,王應熊給他的消息是播州、重慶一帶糧價只是略有上漲,看不出太大的端倪,但楊嗣昌卻來說播州那邊糧價大漲,這就奇怪了。

楊嗣昌嘴角帶笑,他就知道瞞不過這個家夥,連播州糧價大漲都知道,說明這家夥的確一直在關注播州那邊的情況。

見楊嗣昌表情,馮紫英就知道上當了,搖搖頭,“文弱,還給我來這一手?”

“嘿嘿,誰讓你一直藏著掖著不吭聲?這等軍國重事,你這不向朝廷反應,這是在誤國啊。”楊嗣昌也笑著道。

“得,文弱,你少給我扣帽子,在其位謀其政,這事兒兵部二位大人難道不知道?再說了,你憑什麽就說什麽心懷反意,沒準兒就是你這些言語才能逼反別人呢?”馮紫英反擊。

“哼,若無反意,何來逼反一說?”楊嗣昌冷笑,“難道紫英還覺得那邊兒局勢能穩得住?”

馮紫英沉默了一下這才問道:“你說那邊牛角、膠、漆這些物資有價無市,可是真的?”

“這等事情我如何能虛言?”楊嗣昌正色道:“我家中族人經常前往重慶一帶販賣桐油,對各類物資的價格一直十分關注,加之家父這兩年從事軍務較多,也曾經問及過族人相關物資售價,所以家中族人便對此有印象,沒想到從去年初開始,牛角、膠漆物資在重慶那邊價格就漲了許多,桐油價格也漲了一大截,族人便在我父親面前抱怨,這才引起我父親的關注,後來去兵部核查,……”

馮紫英笑了起來,“於是就牽扯到我身上來了?”

“張大人和柴大人他們應該是早就知道,但是我感覺他們似乎對此重視不夠,大概是覺得楊可棟一直表現十分乖順吧?但楊應龍又豈是因為一子就能泯滅野心的?”楊嗣昌目光如炬,盯著馮紫英。

王應熊著力搜集來自西南的情報,自然不能瞞著上司,馮紫英也提醒過柴恪,但正如他剛才所說,光是一些這方面的情報,恐怕很難說服主官們就認為誰會要謀反。

畢竟這個詞兒可不敢輕易隨便扣在誰頭上,那意味著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禍,而且對方還是統治一方的大土司。

“張公、柴公應該是有一些準備的,我原來也是聽非熊談及過他們那邊土司的跋扈,流官在那邊很受欺負,當然有許多流官也的確貪墨不法,在地方上引發民眾震怒,也被一些土司所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