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兄與弟

忠順王進宮的時候,正趕上了盧嵩從東書房出來。

看見臉色略微有些陰沉的盧嵩似乎在思考著什麽,眼見得就要和自己相對而過卻沒有注意到自己,忠順王忍不住幹咳了一聲。

“啊,盧嵩見過王爺。”盧嵩這才驚醒過來,趕緊抱拳行禮。

“才從皇兄那裏出來?皇兄今日心情如何?”忠順王和盧嵩私下關系一直不錯,但是忠順王也知道這種關系保持目前狀態最好。

作為執掌龍禁尉大權的盧嵩,哪怕是自己,也不宜和其關系太過密切,雖說皇兄對自己信任有加,可忠順王卻知道沾染了權力的禦座,已經容不得其他了,若是自己不能把握一個界限,那麽再親密的關系都一樣可能刀刃相向。

盧嵩苦笑,搖了搖頭,“王爺去了之後,也許皇上心情會好許多。”

忠順王心裏一沉。

皇兄這半年身體都不太好,連帶著脾氣也有些暴躁起來,前幾日壽王和福王分別去看望臥床的皇兄,結果都是被訓斥了一番。

福王甚至還別扔了一盅藥,險些打破腦袋,嚇得福王在府裏都是睡不安枕,連帶著蘇貴妃都是趕緊到永隆帝身邊衣不解帶的侍候了幾日,以防有人趁機進讒言對自己兒子落井下石。

“出了什麽事兒?”忠順王忍不住問了一句。

盧嵩搖了搖頭,卻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四周,本也不是什麽秘密,這位王爺一去也就能知曉,所以盧嵩也沒打算瞞對方:“幾樁事兒都讓皇上不太滿意,遼東那邊獅子大開口是一樁,殿試試題上恐怕內閣那邊和皇上有些分歧,還有陜西春旱日益嚴重,陜西布政使司傳回來的消息很糟糕,還有安南那邊又在襲擾南疆,……”

忠順王嚇了一大跳,“情況這麽糟糕?那內閣那邊拿出來對策了麽?”

“還不止,……”盧嵩嘆了一口氣,“王爺去見了皇上就知道了,皇上這幾日心情都不好,內閣那邊拿出來的對策都是四平八穩,但卻是難以解決問題的,要不就是時間上太過緊張苛刻,根本來不及。”

聽得這般情形,忠順王都有些後悔這個時候進宮了,但已經走到東書房門口了,忠順王自然不可能倒回去,而且越是皇兄心煩意燥的時候,越是能顯現出自己的作用才對。

所以忠順王在和盧嵩道別之後,還是定了定心,到東書房外求見。

內侍把忠順王引到書房外,通報之後,忠順王便坦然入內。

永隆帝的面容氣色看上去不太好,但不是盧嵩所言的心情不好,而是仍然有一抹病色,這讓忠順王忍不住啟口:“皇兄,朝務固然重要,但是您的身體更需要保重才對,現在這大周朝離了誰都行,可唯獨離不得您啊。”

“哼,老九,這話說得恐怕許多人心裏就要不舒泰了。”永隆帝眼皮子撩了撩,隨即又垂下眼瞼,翻閱著案桌上的奏折,“朕看許多人巴不得朕一直臥床不起,有的人是希冀朝政按照他們的心思去辦,還有的人則是指望朕幹脆一命嗚呼,起了別樣心思呢。”

忠順王嚇了一跳。

以前皇兄雖然也若隱若現的流露出這樣一些意思,但是卻從未如此直白露骨地發泄內心的不滿,當然,這可能也是單獨面對自己時才會有的一種情緒爆發,兩兄弟從小長到大,兄長平素在外人面見一直都是謙沖有度的,只有在自己面前才會偶爾釋放一番。

“皇兄言重了,內閣那幫人素來老成持重,但若是沒有皇兄作為他們的主心骨,他們亦不可能拿出真正切實可用之策,……”忠順王不好搭這個話題,但是卻又不能不應答,只能硬著頭皮道,“至於老大那邊兒,不過是一些雕蟲小技,插標賣首而已。”

被忠順王最後一句話給逗得樂了,永隆帝笑了起來,“老九,沒想到你也能用些討巧的詞兒來引朕高興了,這可真難得啊,見到盧嵩了?沒那麽誇張,這等煩心事兒,那一日朕不面對?都看著這張椅子眼珠子發紅,朕卻是坐得如坐針氈,睡不安枕,老九,你說朕若是繼續當朕那悠閑安然的忠孝王,豈有這般煩心?看看朕這兩鬢的白發,與日俱增,當了這個皇帝,朕壽元起碼減二十年!”

忠順王趕緊搖頭,“皇上切莫說這等不吉利之言,皇上龍馬精神,千秋萬載,……”

“行了,老四這等話語也就是糊弄外人行了,你我兩兄弟還說這些有意思麽?”永隆帝淡然擺手,鷹目中掠過一抹向往之色,“朕也希望能像父皇這般多活幾年,但各人不一樣啊,所以朕一直修心養性,除了朝務,朕基本上都沒有了其他喜好……”

也只有和這個一母同胞永隆帝才能丟開其他羈絆,隨意任性地說一些自己無法向他人啟口的話,這也是永隆帝最珍視自己和這位一母同胞之間感情的緣故,當然這位兄弟也幫了自己不少,只不過卻是過於貪財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