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謝敏拿起壓滿彈的手槍,他看著場中互毆的兩位領袖,一個如瘋狗般悍不畏死,一個步履從容遊刃有余。他左手在身後一晃,掏出另一把手槍,分別指向傅聞安和子爵。

砰砰——!

兩發子彈各自落在兩人腳邊,硬生生扼住相爭的勢頭,大廳內瞬間寂靜下來,銳利如刀的目光裏,謝敏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情緒。

子爵用腳尖抵住地面的彈孔,站姿含胸,透出一股壓抑森冷的氣質。他咬著牙,意味不明地看向謝敏,似是驚惱。

傅聞安則挺直身體立在原地,手中的槍瞄準子爵的頭,他挪了視線看過去,帶著平靜與篤定。

子爵的腳尖向前一錯,只聽砰的一聲,又一發子彈落在他腳邊,特工略帶調侃的責備緊隨其後。

“不要動。”

子爵沉著臉色,眼裏的怨毒與戒備更甚。

謝敏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他邁開步子向前,鞋跟在被炸碎的瓷磚地面上發出極有規律的悶響,手臂擡得平穩,槍口堅定不移。

準星在兩人之間不斷徘徊,遊走,終無定處。

“我的盟友,我的同僚,你們都希望我殺了另外一個人,那麽,你們誰對我有支配權呢?”謝敏疑惑地偏頭,眉梢輕挑,話語如同孩子頑劣的戲言。

“銀,你要違背我們的盟約嗎?”子爵不住地怒吼道。

“呵。”謝敏一哂,轉而看向傅聞安,朝他挑了挑下巴:“你呢?不發言嗎?”

“沒必要。”傅聞安面不改色,好似十拿九穩。

笑意在謝敏的眼中一閃而逝,他的手臂繃直,頎長瘦削的身軀如同屹立在廢墟中央的破敗長刀,雪亮鋒利、光可鑒人。

他的嘴唇嗡動,不可捕捉的低喃粘連在唇瓣之間,他的瞳孔被陽光一晃,露出一瞬清透又驚悚的狂意。

砰——!

噗——!

左右兩個手槍同時開槍,那一瞬間,子爵仿佛感到全身血液凝固住,子彈旋轉時剿滅的空間與帶起的熱風將他的臉頰割開一道看不見的傷口。重錘擊打似的恐懼感震蕩了他的意識,時間仿佛延長,又或許只有零點幾秒。

心跳在短暫空白後重新出現,子爵差點被自己的一口氣噎住,他渾身一晃,猛然向傅聞安的方向看去。

沒有血。

執政官腳下的土地依舊平坦無缺,只是先前如山松般挺拔的男人微微駝著背,仿佛在忍受莫大的沖擊。他踉蹌了一步,勉強站穩,擡起手掌捂住心口,隨著他晃動的幅度變大,一枚子彈從他胸前落了下來。

哢噠——!

清脆的、飽含著金屬制品冷硬無情的聲音,令人單是聽見就能想象它出膛時被施加的穿透力,嵌進骨骼毀滅軀體的沖勁,與落地時回彈的角度——一道滿是陰謀與算計的拋物線。

子彈滾落在一旁,他沒能穿透傅聞安穿在內裏的防彈衣。

“可惜。”謝敏遺憾地收回手槍,換個散漫又囂張的姿勢,與傅聞安對視。

男人眼中的冷靜與篤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連謝敏也看不懂的陰戾。

“現在我們二打一,執政官,你快被將死了。”

謝敏向前踱步,逼近,學著傅聞安的姿態。余光瞥見子爵擡起的槍口,他閃電般擡平胳膊,瀟灑地一槍打掉子爵的槍,無視男人的暴怒與謾罵,停在傅聞安面前。

“你選他?”傅聞安咽下舌尖的血味,澄明的瞳孔隱約泛起血絲,聲音更為壓抑,一瞬不瞬地望著謝敏。

“遺言留這三個字會顯得你很沒面子,聽起來像什麽痛失所愛的落魄青年。”謝敏哼了一聲,他愉悅地將槍口摁在傅聞安頭頂半米外。

“你還沒有回答我。”傅聞安又道。

謝敏揚起下巴,比男人略高的傲慢姿態令他看起來額外有氣勢,他漫不經心地舔過唇角,手指下意識屈了一下,不去理會傅聞安的話。

因為特工不願意坦誠展示其自詡精明的小心思,在幾分鐘前,那個險些將人碾進骨血的“擁抱”讓他不經意間觸碰到了傅聞安的身體,更讓他摸到了防彈衣上特有的紋路。

這人是怎麽做到在防彈衣外還能穿齊一整套華麗軍服,開完一整場會議的?

謝敏很好奇,但眼下顯然不是好奇的時候。

如果這一槍能直接紮進傅聞安的腹部,令他短時間喪失戰鬥能力,謝敏定會毫不猶豫地擊斃子爵,然後帶著受傷的執政官溜之大吉。

但計劃未能成功,他不覺遺憾,出於對安斯圖爾軍造部工藝的信任,謝敏並不覺得自己能憑手上這把流浪者的破爛手槍擊穿防禦,一切仍在他的意料之內。

“傅聞安,你試過一顆子彈能炸穿幾顆頭顱嗎?”謝敏輕聲問道。

答案是……

謝敏嘴唇嗡動,如同自言自語,忽然間,他聽見有板機卡殼的聲音,來自他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