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謝敏垂眸,頭頂滋滋閃動的白熾燈僅照亮他面前的小方桌,光線在他的手骨上描出一道道淩厲的線條。

特工試圖活動渾身的僵硬的骨骼,手一動,鐐銬的報警聲便響徹房間。

短促而緊張的鈴聲在一分鐘後才停止,由高密度合金打造的審訊室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室內無窗,一百平方的偌大空間裏唯有中央一套桌椅。

謝敏擡起眼睛,凝視著正對自己的鐵門,與鐵門上的矩形小窗。

堪稱死寂而壓抑的環境,模糊了特工對時間的感知,他不清楚自己被關進審訊室有多久,或許僅是身份暴露後的一天,也可能是幾天——這裏沒有任何參照物,像一片寂靜死地。

雖然他本可以靠心念的記錄使自己維持對時間的概念,但問題是,謝敏並不是從一開始就在這裏的,他是中途在這裏醒來的。

特工小範圍活動著自己冰涼冷硬的手指,那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打發時間的活動,等到指尖逐漸熱起來,他垂下視線,打量著自己的右腿。

腳上同樣有鐐銬,以高密度合金打造的頂級刑具泛著冷銳淩厲的光澤,箍住謝敏蒼白的腳腕,像精致漂亮的藝術品,只是它太冷了,讓謝敏有種被戳傷靈魂的痛感。

他記得自己的右腿中了槍,眼下卻被處理得非常好,白色繃帶一圈圈纏繞,糜爛的皮肉被剔除,血肉組織在重新生長時帶來的輕微麻癢感令謝敏清醒地認識到事實。

最後的記憶是他被押解著送上開回安斯圖爾的囚車,傅聞安給他注射了一支麻醉劑,再然後,就是在審訊室裏醒來。

中間具體發生了什麽已經不得而知,但感受著身上被妥善處理的或大或小的傷口,恐怕傅聞安還保留了最後一絲人道,讓醫療部為他處理,沒直接給他截肢。

謝敏無奈地嘆口氣。

雖然如此,特工仍如鯁在喉——他醒來時,察覺到頸後腺體有被注射的傷口,胳膊上也有抽血留下的針孔,更別提被手術過的右腿。

謝敏懷疑傅聞安會趁著給他做手術的契機在他身體裏埋藏生物定位裝置。

正在謝敏走神時,那扇從未打開過的門發出哢噠一聲。

謝敏擡眼看去。

門開了一條縫,可能是不想讓謝敏透過門觀察外部環境,黑梟從縫隙中走進來,又迅速關上。

見是黑梟,謝敏眼一垂,緊繃的身軀驟然松懈下來,呈現出散漫的態度,仿佛是坐在家中沙發會見無關緊要的客人一般。

但很快,黑梟手中的東西吸引了謝敏的注意。

那是一支灌滿透明色液體的針劑,可能是麻醉劑,又或者是別的。

總之,不是好東西。

“謝長官,該用藥了。”黑梟站在他面前,對方的態度仍舊妥帖而恭敬,即便直面謝敏反感的視線也不曾退縮,只是抵著按壓器的手指輕微地發著抖。

謝敏平靜地打量著那支針劑,它的造型與藥液的渾濁度總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特工按著記憶向前推導,抽絲剝繭,走馬燈的片影在他腦海中不斷掠過,直到最後,他猛然想起熟悉感從何而來。

在那次腺體破壞素導致的信息素崩潰時,傅聞安也曾拿著一支針劑試圖給他注射,雖然當時那支和眼下的有所區別,但很難保證其中沒有關聯。

謝敏壓下心裏的警惕與嫌惡,輕輕地扯了下唇。

“悉聽尊便。”他說道,瞥了眼黑梟手裏的針劑,似乎只是好奇,看一眼後便沒多打量。

擼起袖子,冰冷的針在特工新舊傷交錯的臂彎停下,推入,注射,滲出微血,再被止血棒按壓。

一氣呵成。

黑梟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謝敏並不多問,他甚至不理會黑梟後續的行為,只是半垂著頭,一副想要休息的樣子。

這與黑梟先前模擬的境況不同,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被掙脫而起的謝敏暴打、挾持為人質的可能性。

黑梟很快出了審訊室。

謝敏睜開眼,盯著臂彎還未愈合的紅點。

會是癮性藥物嗎?

利用藥物成癮來控制囚犯進行刑訊逼供,是最常見的招數。

癮性藥物的發作期為幾天到幾年不等,有的藥物隨著藥量增加才會初現端倪,更有甚潛伏期不定,但發作即死。

謝敏深吸一口氣,輕輕閉上眼。

他需要等待。

他只能等待。

黑梟轉過三條走廊,離審訊室很遠很遠才停下,撥通了傅聞安的通訊。

這裏是安斯圖爾精神藥物第九研究所的主控大廈,作為尖端前沿的精神醫療研究院主陣地,九研大廈的底下審訊室原先是病房區,鑒於病人的精神程度,病房的建築質量堪比高危罪犯的監牢。

而現在,整棟九研大廈只為一人運轉。

地下的審訊室關著那位被執政官私藏的病人,而一層以上的所有研發團隊,正在剖析病人的信息素,研制能夠徹底治療腺體損傷的藥物,以及尋找對抗腺體破壞素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