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半夜裏,傅綾羅突然起了燒。

寧音在碧紗櫥聽到她清淺的呼聲,一聲聲叫著阿爹,猛地驚醒過去查看,就發現娘子小臉通紅,閉著眼,淚水都止不住往外沁。

寧音前一摸傅綾羅額頭,好家夥,跟火爐一樣,她趕緊叫武婢叫醒喬安,請府醫過來。

傅綾羅醒來時,已是半上午。

祝阿孃坐在床頭,拿著個荷包做繡活。

月白底子的綾羅綢,半枝雅竹栩栩如生,看樣式就知道是給定江王的。

聽到傅綾羅的動靜,祝阿孃頭都不擡,“醒了?天兒這麽熱,剛來前頭幾日你能得了寒症,真是出息!”

傅綾羅聽到祝阿孃熟悉的陰陽怪氣,只覺親切。

她支著酸軟的身子,湊過去抱住祝阿孃妖身,語氣又嬌又軟,“阿孃,阿棠知錯了。”

祝阿孃放下繡活,扭身恨恨捏了捏她的臉,“錯哪兒了?”

她不是個喜歡追在人屁股後頭說教的長輩,尤其是教養定江王,更不能事事大包大攬。

對傅綾羅,她內心是疼得恨不能捧在手掌心,卻不忍拘著這小女娘,仍是由著傅綾羅去闖。

對傅綾羅來說,祝阿孃比楊婉更像母親,她在祝阿孃懷裏特別踏實,沒有任何隱瞞心思。

她沙啞著嬌軟的嗓音誠懇道:“過去阿孃總說我不知世道艱難,可我心裏不服,我從小就在外頭掌著鋪子,知雞子幾文,柴火幾錢,我以為我比旁人清明。”

“對付傅家人,我也以為自己算無遺漏,可昨日在王上書房,阿棠才知自己真的是井底蛙,給阿孃,給王上都添了好多麻煩。”

燒還沒退,燙得傅綾羅眼眶比平日淺不少,說著話就濕漉漉一片。

祝阿孃心裏一軟,再罵不出來,只摸著她腦袋嘆息,“你掌鋪子都是車來車往,能知道什麽?你就是太倔,總怕自己像你阿娘,可萬事都不能走了極端。”

她讓傅綾羅跟在紀忱江身邊,是心疼傅綾羅,也有私心。

長舟那孩子命比阿棠還苦,她盼著他身邊能有個知心人陪伴。

就性子而言,長舟比阿棠更看得開,不管將來如何,她希望阿棠能學上幾分。

傅綾羅乖乖點頭,“阿棠以後再不敢了。”

此時,書房內,喬安也正說傅綾羅。

“大雨天非得出去,半夜裏燒得直說胡話,嘖……這小女娘也太能折騰了。”

紀忱江剛從演武場回來,小朝結束後,為了君臣一家親,總要跟臣子們和銅甲衛在演武場切磋一番。

此時剛洗漱完,紀忱江歪在窗戶前,青絲鋪在軟枕上,聽到喬安的幸災樂禍,蹙了下眉。

他懶懶擡起眉眼,問:“昨日的事情處理的如何了?”

喬安立刻回稟:“安排好了,那些探子只當傅長禦跟夫人們鬥氣呢。”

“至於傅家,讓人裝了細作去哄騙,再叫銅甲衛黑衣夜行撞破,殺了個血淋淋的,直接就將人嚇暈過去了。”

“被‘殺掉’的細作和傅家仆從都已送到邊南郡,出不了岔子,郡守府那邊的存档也都改好了。”

“傅長禦沒了嫁妝,估計想嫁人也是不能了,只能在王府伺候一輩子……”

說到這兒,喬安偷偷看了眼斜靠在軟塌上的主子。

別說,不看王上的性子,只那風流倜儻的俊美模樣,確實夠叫小娘子不要名分追隨的。

紀忱江不置可否,頓了會兒,驀地問,“我很嚇人?”

在外人眼裏,定江王雖然易怒,卻沒什麽架子,走得是勇武爽朗的路子。

可傅綾羅幾次見他卻都怕他,這次他也沒發脾氣,就嚇病了?

喬安下意識點了點頭,可一擡頭,見王上似笑非笑的冷峻眸子,縮了縮脖子,幹笑。

“那怎麽會呢,王上性子最……最好了。”

原諒他,作為最熟悉王上的人,他實在想不到別的形容詞了。

紀忱江拿骨節分明的手撐著額角,“私庫裏不是有百年老參?送一支過去。”

喬安瞪大了眼,心裏酸得快要沸騰,“王上,就算我不如傅長禦細心,能幹,會伺候人,好歹我在您身邊這麽多年,您也不能這麽厚此薄彼吧?”

瞧瞧,傅綾羅才來了幾天,他都快被比成地裏的小白菜了。

紀忱江半擡起眼皮子,冷淡看他,“難道你想凈身?”

現下已四月下旬,恩科最多一個半月就會出結果。

京都不會放心放心南地久無監督,新禦史在夏末定會到來。

旁人以為定江王不想與南疆開戰,實則,這一仗必須打。

封地的王族不管多肚滿腸肥,有幕僚在,都不會少了難纏。

若想跟封地合作,顛覆王朝,前提是南疆不能出亂子。

所以,他得先將南疆收拾了。

可這仗,也不是隨便想打就能打,弄不好就要叫京都鉆了空子責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