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喬安委屈巴巴飄了出去。

傅綾羅站在門邊,看向站在銅盆架之前的紀忱江,足下輕踮,遲疑了下沒過去。

她只輕聲道:“王上,我已準備妥當,不知今夜可否安排夫人侍寢?”

紀忱江洗漱完,漫不經心拿起棉巾擦臉,輕笑,“若是不安排,豈不辜負了你弄出的大動靜。”

傅綾羅芙蓉面微紅,剛才看見憤憤的喬安,她就知道,喬安告了狀。

好在,她早跟祝阿孃稟和王上都通過氣。

越是不容易得到的,就越有人想得到。

想讓探子們無法靠近,又相信王上盛寵夫人,必須給他們增加難度。

她目光落在屏風上新準備好的衣衫,心裏糾結得不得了。

按說喬安不在屋裏,她該伺候王上洗漱穿衣。

可想起祝阿孃說過,又是針紮,又是惡心暈厥的,她怕落個刺殺定江王的罪名。

紀忱江在軍中時,自己洗漱穿衣倒不算什麽。

眼下屋裏有人伺候,他沒有自己動手的打算。

紀忱江身高八尺,因習武算不得瘦削,只著了雪白中衣,長身玉立在那兒,定定看著傅綾羅,不說話也帶著深沉壓力。

雖然紀忱江目光不算冷冽,傅綾羅依舊心裏打鼓,硬著頭皮慢慢磨蹭,拿不準主意。

紀忱江被吵醒,心裏本就不算痛快,若非傅綾羅行事合了他的心思,這會兒他保持不住好脾氣。

紀忱江幽暗深邃的眸子掃她一眼,見傅綾羅傻呆呆立在那兒,沉聲道,“我若是你想的那麽弱,旁人也不必費心刺殺,只往我身上扔兩個女娘就行了。”

傅綾羅愣了下,對哦,聽說邊疆有投石車,王上外出也少不了危險,若真受制於女子靠近,早撐不到今日。

她趕緊上前,取了玄色金邊的廣袖深衣,恭敬上前伺候。

靠近紀忱江後,她才發現自己腦袋將將至他胸前。

那高大的身影能將她完全籠罩,壓得傅綾羅呼吸不暢。

她僵硬著手指,屏氣凝神替紀忱江穿衣。

從她靠近四尺內那刻起,紀忱江身上就隱約起了點點刺痛,隨著她靠近,痛感愈發加深。

尤其是等傅綾羅腦袋紮在他腹前束軟封時,兩人近到他能清晰聞到她身上的清淺香氣,悠然清雅,不是花香,也非胭脂,並不令人心煩,卻讓他更疼。

他稍闔了下眸子,壓下不由自主升起的戾氣,怕嚇到這小東西。

時光好似回到了他六歲的那個下午,母妃的奸夫哄騙他至後院,將他綁了扔到刺玫叢裏。

只隔著半片假山,他眼睜睜看二人衣衫翻飛,惡心的話和那些動靜,在很多年裏都是他無法擺脫的噩夢。

紀忱江閉了閉眼,不動聲色吞咽了一下,壓下伴隨痛感而來的反胃,面上沒有任何表情。

這麽多年,有祝阿孃幫他,他早已習慣這種程度的難受,除了最親近的人,沒人知道他這個毛病。

傅綾羅整理好蹀躞帶上的佩玉,稍一擡頭,就看到紀忱江喉結的滾動,隨之而來的,是他身上似暴風雪一般的冷厲和壓迫感。

驚得傅綾羅趕緊後退幾步,垂下眸子不敢再看他。

紀忱江懨懨擡起眼皮子,微訝於傅綾羅的敏銳,語氣比上次在書房還溫和,只稍微有點沙啞。

“今日怎這麽早過來?”

傅綾羅小心打量了下慢步至軟塌前的紀忱江,提著心問:“綾羅想請示王上,後宅夫人裏可有您信賴的人?”

紀忱江給自己倒了盞冷茶,慢條斯理捏在手裏,半垂著眸子看她,“傅長禦前院這三把火還不夠,後院也要燒一燒?”

傅綾羅垂著眸子輕柔道:“綾羅年紀尚小,伺候的本事皆來自阿孃教導,可紙上得來終覺淺,且需王上信賴的人試上一試,待得其他夫人侍寢時,也能保萬無一失。”

紀忱江哂笑,“萬無一失?病好了沒幾日,看樣子是藥湯子替你壯了膽,你倒是敢說。”

傅綾羅想起前次書房被罵的事情,雪白小臉緋色更重,可心底卻又升起點不合時宜的倔強。

這人嘴巴比祝阿孃還毒。

她擡起頭,水汪汪的眸子看著紀忱江,“王上,阿孃也曾說過我,太過心急不是好事,綾羅會吸取教訓。可綾羅始終覺得,人總會犯錯,只要不犯同樣的錯便可,萬事總是壓著性子籌謀,思之再三,也許會忘了初心。”

她知道自己欠缺不少,她可以學。

可就像是對傅家人一般,忍讓,思慮,換來的無非是她對所謂親人錯誤的期盼。

壓制久了,那些刻骨銘心的疼痛和恨,早晚會變了樣子,結果也會跟著改變。

紀忱江湊到唇邊的茶盞一頓,俊美面容驀地冷冽下來。

忘了初心?不,他永不會忘。

他要那個遠在京都逍遙的女人所擁有的一切,都只能存在於她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