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都城內的情況亂做一團, 昔日繁華城鎮,此刻卻像是被惡靈席卷過一般的狼藉。
距離瘟疫徹底爆發開來才不過短短一日,封鎖城門後, 這一夜都還未挺過去,便有更多人開始發病,更有人已承受不住病痛的折磨, 慘死在家中。
城中上下緊急調配著醫師,宮裏的,民間的, 乃至外城各地趕來的, 眾人忙做一團, 卻遲遲找不出病症的緣由。
越發恐慌的百姓在城中不斷鬧事,發了病的病人得不到救治報復似的在城中作亂。
一時間, 王宮軍隊也損傷慘重, 傷的傷,病的病。
衛司淵手撐在書案上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再度擡眸睜眼時, 眸底紅血絲一片,映在燭火下異常駭人。
“王, 派往外地調遣醫師的人回了消息,眼下情況緊急,更遠處的醫師不易調配,離得近的醫師人手也不足, 更有好些人已找不到蹤跡,眼下實在沒經歷再去追尋他們, 只怕是已經跑路了。”
“城中現在情況如何?”
“僅一夜過去,又有數人發病, 但目前死亡的人數還在可控範圍內,大部分是自殺,病疾還未有致死的案例,只是子城傳來消息,似已有人在子城發現了相似病例,怕是病源已經散發出去了。”
天將破曉。
遼疆都城卻好似仍舊籠罩在陰影之中。
大殿外逐漸逼近的馬蹄聲疾馳迅猛,帶著令人不安的躁動聲,好似在隱隱預示著什麽。
衛司淵眉眼一跳,已是疲乏的面容遲緩地變了臉色。
像是想到了什麽,又像是分辨出了那聲音是何由來。
他眸見光亮微閃,帶著幾分不敢置信,又交織著別樣的情緒。
最終再難抑制,驟然起身,快步朝著門外奔去。
晨光在這一刻探出頭,照亮天邊雲彩,再照亮眼前光景。
光照下的黑馬揚蹄狂奔,鬢毛在風中飄揚著,好似一陣疾馳的風。
馬背上並不能很好駕馭它的少女難掩姿態上的狼狽,她發絲淩亂,淺色衣著上的汙漬更在天明後盡顯無遺。
但她眸中閃著微光,堅定地目視前方,沒有絲毫要退縮的遲疑。
直到驚雷在殿門前停下,馬蹄踏出噔噔聲響,鼻孔仰天重重出氣一瞬,好似自己完成了使命一般。
方舒窈從馬背上利落翻身而下,不待衛司淵驚愣地微張唇開口,她先一步怒斥道:“我都說了我不走!我能夠幫上忙!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外面都亂成一團了!”
她不想去回想自己費了多大的勁才把這匹不懂人情世故只認主人的倔馬給說服。
但她忘不掉自己終是得以返程,卻在一路上看到的那些令人心驚膽戰的畫面。
遠比她幾年前隨父親去到的那個小城鎮要混亂淒慘更多。
這裏是遼疆都城,遼疆人口最為密集的地方,若是此處垮了,整個遼疆都將陷入萬劫不復。
方舒窈胸口微微上下起伏著,她同樣難掩疲憊,卻倔強地仍是死死瞪著衛司淵,好似在防備他有可能再一次將她趕走的動作。
衛司淵後槽牙咬得很緊,拳頭在袖口下捏緊又放松又再度捏緊。
無人知曉他此刻心裏在做著什麽樣的掙紮。
最終,他像是泄了氣一般,拔不起氣勢,只能啞聲反問她:“你才是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待在都城有多危險還需要我一一給你解釋嗎,若是染病,若是□□……”
“衛司淵。”方舒窈再度出聲打斷他,“我不是你拘在身邊的籠中雀,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還是說,在你眼中我與那嬌公主無異,不過是被你擺弄的花瓶?”
衛司淵愣了一下,訝異地看著她。
栗色的眼眸中倒映著女子帶著慍怒卻又極力平穩的倔強模樣。
他最初,不過是被她那一張完全長在他喜好上的絕美面容所吸引。
可後來,心底滋生的貪念令他不滿足於只將目光停留在她的表面。
他想知道她內裏真實的自己,想看她肆意張揚毫不掩飾的嬌艷。
他在未曾得到她之前,無數次想過她徹底綻放時的美妙。
他不只一次對自己的眼光滿意到了極致。
直到此刻,他才發現,當她義無反顧奔向他的時候,向來自信到狂妄的他,第一反應竟不是霸道地將其徹底占有,而是在心底生出一種慌亂的膽怯,像個無能的膽小鬼一般,害怕自己無法將她護好。
長臂重重抱過她的肩頭,再難抑制地將她緊抱入懷中,沉悶的嗓音,像是卸下了所有的堅持,嗓音卻還在輕微的發顫:“窈窈,我不敢賭。”
他的擁抱令方舒窈身形有一瞬的僵硬,但那熟悉的溫度將她疲憊的周身完全包裹時,她又不自覺地放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