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到一秒,燕知的手心裏全是汗。

他的心跳都錯開半拍。

好在牧長覺只是短暫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從容地把目光轉開了。

好像只是發覺了燕知在看自己,牧長覺禮貌性地回視了一下,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

燕知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動機上。

這頓飯總體吃得挺到位。

他把該認識的人認了一遍,打過招呼,心裏頭對接下來的工作也更有底。

今天沒算白來。

只是組裏的人一起碰個面,飯吃到八點多就差不多從上首開始離席。

單一更客氣了兩句,讓他們年輕人多玩會兒,去附近的補習班接孫子去了。

燕知也想趁著沒下雨趕緊回學校,準備等牧長覺和幾個主演走了就動身。

可是牧長覺又續上一杯茶,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

他不走,沒人動。

座上的人紛紛客氣著互相添茶倒水。

燕知劃開手機看了一眼天氣預報。

再過半小時,很可能就要下雨了。

他坐不住,推開椅子起身,“我學校還有點兒工作,先失陪了。”

四周的人都很客氣,“燕教授慢走。”

因為他沒喝酒,有人問:“燕老師怎麽來的?自己開車嗎?”

燕知如實回答,“我坐地鐵和公交,習慣了。”

同桌的一位年輕姑娘心很細,“等會兒好像有雨,要不跟飯店借把傘走?”

“不用,”燕知心裏著急走,但還是耐心地跟姑娘解釋:“地鐵站就在學校旁邊,很方便。”

牧長覺在他旁邊不緊不慢地喝茶,從頭到尾沒發表一句見解。

仿佛燕知走不走、怎麽走,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最後終於跟大家道完別,燕知走到門口去等服務生拿外套。

“謝謝。”外套披到肩上的時候,燕知條件反射地稍向前讓開。

他不習慣陌生人碰自己。

“不客氣。”牧長覺的手指一觸即離,沒在燕知肩頭多停留半秒。

燕知的動作微微一頓,邊低頭穿外套邊快步向外走。

他趕時間,不想在這裏多糾纏。

剛下樓走到酒店大廳,燕知就察覺了空氣裏夾著土腥氣的濕意。

遠處隱隱傳來沉悶的雷鳴。

他站在門廊裏,猶豫中從包裏摸出一個印著薄荷糖包裝的糖盒,倒出來一粒粉色的圓片含進嘴裏。

很苦,卻沒有立刻壓住恐慌。

燕知準備等牧長覺離開就去酒店洗手間,等雨停。

預報說只是陣雨。

那應該不會太久。

雨聲漸漸大了,在燕知的耳朵裏尖銳起來,像是一聲聲重疊的高亢嘯叫。

他努力保持著冷靜,想要不動聲色地走到一側。

但是腿卻不聽話地釘在原地,半步都邁不出去。

他退而求其次。

哪怕不能走到洗手間,也至少要堅持到牧長覺離開。

他看著黑夜潑灑在玻璃門外的雨幕,集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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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力讓自己看上去正常。

但他明明站在門內,卻感到褲腳濕漉漉的,很冷。

“我有傘。”牧長覺周身的氣息很溫暖,中和了他聲音裏分明的邊界感。

燕知的思緒有些連不上。

他保持著原本的姿勢,眨眨眼,“那很好。”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答得不對,因為牧長覺的眉毛挑起來了。

“我是說,”燕知妄圖屏蔽雨聲,吞咽了一下,“……我是說,那你開車慢點兒。”

他最後的幾個字低下去,掩蓋聲息中的顫抖。

冰涼的絕望感伴隨著雨聲一點一點爬上他的心頭。

他能感覺到情緒正在蠶食自己的克制。

燕知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也知道沒有任何事物正在、或者即將傷害自己。

但是他的呼吸好像很快就要被夜雨沖散,棄他而去。

他的太陽穴尖銳地疼了起來。

他想讓牧長覺快走。

他想早點回學校。

只要回到公寓裏,他就安全了。

因為公寓裏有他真正的藥。

因為公寓裏有他的依靠。

他穩定的、獨占的、不真正存在也就無所不能的擁抱。

但是牧長覺沒走。

他在燕知身邊站了幾秒,“你不舒服?”

燕知搖頭,“我沒有。”

“那你拿著我的傘?”牧長覺目光落在燕知眼睛上,都不等他回答,“眼睛怎麽了?”

燕知知道自己看上去一定不對,只能把問題全推在眼睛上,“可能電腦看多了有點累,沒事兒。”

牧長覺怎麽還不走。

但他至少不問了。

燕知剛松了一口氣,就感覺一件更寬更大的外套裹在了自己身上。

“沒事兒,我不用……”他剛要把衣服推還回去,肩膀就被人護住了。

“我車在地下,現在送你回去。”牧長覺察覺出來他的抗拒,“今天下雨情況特殊,換成別人我也會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