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手腕被握著,燕知僵了幾秒才半擡起頭看人。

牧長覺戴著一副玳瑁色寬框眼鏡,額發被鴨舌帽壓低了,一眼看上去像是個外形頗出眾的學生或者年輕□□。

但他現在眉頭稍皺起來,額心現出來一道淺川,穿搭襯出來的那股少年氣就淡了,透出幾分嚴厲和深沉。

看燕知一直愣著不說話,牧長覺也沒再問,只是低下頭,又摩挲了一下他手腕內側的紅印。

在一邊站著的望松濤看傻了,但還是努力給自己插上電,開口緩和氣氛,“怪我剛才跟燕子說話害得他分心,但手腕應該不會有什麽大事兒。我閨女稀裏馬虎的也總磕這兒碰那兒,沒破皮兒一會兒就好了。”

燕知短路了半天,神經也終於重新連上了。

“剛有點走神兒沒注意,不疼。”他若無其事地把手從牧長覺手裏抽回來,自然地擡手用橡皮筋綁頭發,“謝謝牧先生費心。”

前一秒牧長覺的表情本還繃著,但沒等燕知這句說完,他的眉心就平整了,目光也重新變得溫和客氣。

就好像剛才凝神屏氣的人不是他,牧長覺輕松接住燕知那句“謝謝”,“你手腕敏感,我知道的。”

同樣一句話,聽在望松濤耳朵裏跟聽在燕知耳朵裏是全然不同的。

望松濤酸得捂腮幫子。

只是被皮筋彈了一下,人又不是紙糊的,扯什麽敏感不敏感呢。

人燕知看著好好的呢。

燕知則是想起來那天晚上的領帶。

磨得他腕骨上的皮膚通紅,每一側都紅得像是將將要破皮出血。

那天晚上被他忘卻的記憶一點一點浮上來。

燕知記得牧長覺想用毛巾給他冰敷手腕,也問了他疼不疼。

他卻迫切地擡起剛被釋放的雙手,習慣性地去擁抱,“你別管它了,你只管我。”

他知道眼下牧長覺是故意的。

在報復他剛剛那一句“謝謝”。

但他既不明白牧長覺的怨氣何來,也無意去深究任何前塵瓜葛。

燕知稍微調整了一下,心平氣和地問牧長覺:“牧先生今天來,是有什麽事兒嗎?”

“燕老師看來真的是工作太辛苦,”牧長覺擡了擡嘴角,“剛剛跟簽過合同就把新工作忘了,是不是就跟剛剛走到大堂就把頭天晚……”

“牧長覺!”燕知重逢之後第一次當面喊他的名字,聲調有些高。

因為他感覺如果自己不攔著,現在的牧長覺可能真的什麽話都說得出來。

他確實是跟前任睡了一覺。

但那畢竟只是偶發事件,也不用牧長覺遇到人就得宣傳一遍。

“嗯?”牧長覺微微偏頭,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記得合同,也記得我是要到劇組當角色指導,但這跟你來找我有什麽關系?”燕知努力從情緒裏面抽離出來,湊出公事公辦的口氣。

“過幾天就要開機了,怎麽也要提前認個人。”牧長覺從善如流,語氣逐漸柔和,“我過來看看你……”

燕知板臉等著。

望松濤耳朵紅透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

“……有沒有時間跟大家一起簡單吃頓飯。”牧長覺那個停頓很久,神色卻一派自然,仿佛這上下兩句中間喘這麽大一口氣完全沒什麽不妥。

這是工作分內的事情,燕知得體地答應下來,很平和地聽著牧長覺跟他交待了時間和地點,跟望松濤一起把人送到停車場。

目送著那輛鮮艷的SF90離開,望松濤的嘴半天都閉不上。

直到兩個人一人抱上一壇醬菜,望松濤才齜牙咧嘴地問燕知:“牧長覺從哪弄那麽帥一車啊我靠……欸我記得原來你鑰匙鏈上是不是有個差不多的黃色小跑車,參加什麽模型大賽拿獎給的?剛得那兩天跟全班臭顯擺?”

“什麽猴年馬月的事兒,我怎麽不記得?”燕知用一條胳膊夾著壇子,緊了緊外套的領口。

“而且人這劇組可真客氣啊,”望松濤湊在他邊上,“合著喊人吃飯都得影帝親自出馬來邀請的?”

“可能正好順路過來吧,”燕知倒不會覺得牧長覺是來專程找自己的,“這次拍攝有很多地方在康大取景,演員提前過來熟悉環境很正常。”

他記得過去牧長覺只要安排了新的拍攝地,再忙也會抽時間去提前看布景采光和機位。

如果正好趕上燕知假期,牧長覺除了行李,就還得夾著他那只一放假就狠狠挑食鬧覺的淘氣崽子。

到了外地,牧長覺該拍戲拍戲,其余半分鐘都不讓燕知離開自己身邊。

有一次在片場,牧長覺蹲在地上給燕知系鞋帶的時候被人拍了一段視頻。

畫面裏牧長覺起身的時候還順手把小孩抱了起來,一邊走一邊哄:“是我不好,等累了?”

小朋友圈著他的脖子,又蔫兒又堅持,“不許說牧長覺不好。誰都不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