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沈燼卻將眉眼擰成一團低下頭,不服說:“不行,我一定會在你生日之前恢復好。”

顧嶼隱約看見他發白的唇色,羞赧擔心之余裝作微慍:“學長覺得我是那種滿腦子想著和你上床的alpha?”

不幸的是,沈燼本能地擡頭抓住他衣服:“你、你不是?”

“……”這下顧嶼真的氣得推了推沈燼額頭,“線上賽還打不打了,沈教練?這個周末算是耽誤了,再不睡哪來力氣罵隊員?”

“上單考試去了,也不算耽誤。”沈燼摸摸自己被推出印子的額頭,不一會兒就困得一陣陣閉眼,嘴裏的聲音也模糊起來,“那,那我睡會兒,當然……趁我睡覺你想做多殘暴的事都可以——”

他倒在顧嶼臂彎,像吃草吃到一半、忽然就把頭一低直接睡過去的小兔子。

顧嶼微沉手臂放下沈燼替他蓋好被子,忍不住低聲問:“待會兒炒肉多放點芹菜,我夠殘暴了嗎,學長?”

即便睡過去了,“芹菜”兩個字還是讓沈燼痛苦得皺了皺眉頭,嘴角也癟下去——顧嶼滿意地低笑起來,隨後才低頭親吻沈燼額頭,平息對方委屈的怨氣。

過去的七年似乎被賦予了不一樣的意義,他坐在床邊靜靜看著沈燼,嘴邊不覺浮起輕淺笑容,逐漸有了勇氣去思念從前不敢思念的人。

生他的人,養他的人,希望能撐過那年年關再看他長大一歲的人——如今算來,對方已經離開他快八年了。

因為姆爸的離世,他曾感覺自己沉入了無邊的黑暗,只能渾渾噩噩地上學放學,不再去想人生還能有什麽光亮——也是在那時,他遇到沈燼,卻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

14歲時,他常常一個人帶著作業走到陵園,坐在冰冷的墓碑旁寫作業給姆爸看,可是那時天色卻太過昏暗,暗到他總是看不清作業本上的字,只能看清那些被眼淚暈開的黑色墨跡。

下一頁的卷子上有鮮紅的滿分,卻再也換不來那個慈愛的微笑。

那時候他涉世未深,倒已經常常聽人說,人生在世應當為自己而活——這本是一句激勵人心的話,但他卻發覺自己如此懦弱,懦弱到連這樣簡單的一件事都做不到。

他曾經那麽努力,只想快點長高、認真學習、好好吃飯,他做什麽都只是為了讓姆爸再多感受一點留在世上的開心,僅此而已。

姆爸不在之後,他連自己再費勁生活下去還有什麽意義都不知道,他只是日復一日地看著書本不說話,甚至連思念至親的勇氣都沒有。

也是在這份自暴自棄的頹喪裏,他遇到沈燼,也無數次忽視了自己對沈燼的冷落和傷害。

“爸……其實你離開以後我每一天睡覺前都在想……要是我再也不用醒來就好了。”

冬日暖風裏,顧嶼撥開沈燼額頭的碎發,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話:“不過後來我遇上一個很纏人的家夥,他話好多,總是在我面前吵鬧,抱著他睡他也不老實,還喜歡賴床——我不能不醒,我得天天醒來給他做早飯,否則,他肯定會賴上我。”

午後陽光如同羽毛拂在顧嶼臉上,他用手背掃了掃沈燼沒什麽血色的皮膚,繼續聽那陣風:“所以我想……我一定會和父親不同。”

微風徐徐,溫柔如同那個人的聲音在輕輕回答他。

這好像也是顧嶼頭一次發現,沒有什麽能填補至親離世的痛苦、就連沈燼也不能——但,沈燼卻可以讓他知道,他已經能夠去面對任何事。

無論有多少痛苦,沈燼都會站在他身旁觸手可及的位置。

風停了,顧嶼輕閉雙眼沉下了呼吸。

再過幾十年就會重逢了。他想:到時候,我再帶我最愛的人和您相見。

隨後他睜開眼看向沈燼,嘴邊揚起了淡淡笑容。

“學長。”他再度俯下身去,故意在沈燼耳邊說,“為了你的身體健康,晚上我們吃芹菜炒蒜苗和秋葵拌苦瓜,怎麽樣?”

對方本來睡得好好的,這下又輕皺眉頭,痛苦得半天沒嘟噥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顧嶼得逞地笑了好一會兒才捏捏沈燼的臉站起來,轉身去廚房準備今天要吃的肉。

*

這一覺沈燼睡得很沉,醒來時天色已完全暗去,讓人感覺時間顛倒,心裏只有空落落的失重感。

——果然下午不能睡太久是有道理的。

沈燼搖頭試圖從那股陷落的錯覺裏掙脫,卻很快察覺一股草莓香氣靠了過來。

“顧嶼?”沈燼剛擡頭,就被人俯身抱住了。

那個懷抱溫暖又有力,哪怕窗外的黑暗是小行星撞了地球,他好像也能安心把自己交予這個擁抱。

顧嶼低沉的聲音輕蹭著他耳膜:“晚上8點才醒,是不是感覺日夜顛倒世界末日了?”

沈燼將臉埋入他溫暖的胸膛,羞恥地回答:“……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