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處分、糖果、願望◎

昔日裏漂亮的洋娃娃已長成人, 直哉單手便可以覆住我頸側大半皮膚。他指節微微彎著,用指根的繭子壓住我頸動脈,力道不大卻壓迫感十足。

少年歪頭打量我的表情, 宛若獵豹欣賞獵來的羚羊,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被嚇到了麽?心跳得好快。”

見我一直望著身側散落的頭發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主動出聲提醒:

“你倒是回回神呀。”

明明做著過分的事情, 語調卻輕慢的好似情人午夜時分的低語。

……我的頭發、我的頭發。

齊腰的長發被大火吞沒, 僅到肩部,而如今又少了一些。

在發絲落地的一瞬,我仿佛聽見了心弦崩裂的聲音。

我如夢初醒,恍惚地轉過脖子去看直哉的臉。

直哉比我高了不少, 我需要仰頭才能同他對視。現在, 他掐著我瘦弱的肋間, 將我控制在他的半臂之。距離如此貼近, 我幾乎可以看清他女孩般纖長的睫毛。

母親不能傷害小孩, 這樣的認知一直刻在我心底,所以過去我做過最過的事, 也不過是遠遠逃開他。

但直哉已經長大了, 這份忍耐好像也終於走到盡頭。

是篤定勝負已分麽?直哉已解除發動的術式。

我抿緊了嘴唇, 主動朝他伸出雙手。

可對自身實力十分自信,直哉仍不為所動。

他好整以暇地望著我, 仿佛家長正旁觀孩童無理取鬧,嘴中喋喋不休, 語氣十分縱容:

“哦, 你該不會還想反抗吧?”

的確, 我的體術爛得要命, 他又扣住了我的側身,完全鎖死了我的退路。

既然沒法從他手裏逃走,那我就主動靠近他!

於是我捧住了直哉的臉龐,如同每一個夜晚親密相貼,輕撫面腮,用大拇指指腹去柔嫩的耳背。

然後在直哉因為突然接觸而失神的瞬間,我也找準了位置,收緊手指,狠狠扣住他的耳朵,徑直把他的腦袋拉向自己的方向,咬牙切齒發出怒吼:

“你這討厭鬼!!”

討厭、真討厭、太討厭了!

我是如此用力,好像要把在禪院家積攢的壓力,還有濱松見面留下的失望,通過這一記頭槌統統釋放。

額頭相撞發出“咚”的一聲巨響,然後世界歸於一片寧靜。

威脅我的手掌無力地滑落,少年因為慣性,踉蹌著向後倒去,現在我才是唯一站著的那個。

終於說出來了……

雖然腦袋很痛,但心裏輕松了不少。

垂眼望著直哉昏迷不醒的樣子,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

經高專的老師確認,只要遮蓋視線就可以避免汙染擴散。為了方便日常活動,他們舍去繁瑣的天冠裝飾,只留下繡有咒紋的面紗部分。

因此就算我使出了渾身力氣,造成的不過是“皮外傷”、“輕微腦震蕩”這些小毛病。在醫務室躺了半小時,便在硝子的治療下好得七七八八。

而那記頭槌對直哉還是輕了些,他後我一步醒來,摸著額頭繃帶恍惚了一陣,立刻惡狠狠地指責我是個“鉛球腦袋瘋婆娘”,說些什麽“他已經在最後一刻防水收了攻勢,我卻不知道感恩反咬一口,實在過分”的鬼話。

萬事開頭難,已經豁出去後,我也不再顧忌顏面:

“到底誰更過分?!說我是個醜八怪,已經很醜了!憑什麽還要削我的頭發!”

第一次磨合對戰就打進醫務室,事情嚴重顯然超出預想。眼見我與他又要扭打在一起,陪護在一旁的老師額角青筋直跳。

他沉聲勸走硝子,在輕輕掩上門扉後,深吸一口氣,怒吼道:

“好了!你們兩個給我適可而止!水咲同學是新人,容易因為術式控制不住負面情緒就算了。”

“但禪院你是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禪院家的繼承人教育如何特別,但作為學生,就要學會接受老師的教導,學會和尊重合作。還是說我請來你的父親,三個人好好商量新的解決辦法比較好?”

我第一次看見旁人斥責直哉。

他是家裏的掌上明珠,老師們有的明哲保身,說他伶牙俐齒一笑而過,有的則反過來斥責“繼母”無能,只知討好溺愛,卻不教為人處世,想要把壓力轉嫁到我身上。

我那時候也只是個孩子,在旁的惹得一肚子氣受,就恨不得直哉對他更加過分些。

他碰壁我固然解氣,但提到請直毘人來學校,我就一下啞了火。像是被老師突然拔高的語調嚇到了一樣,渾身緊繃了起來。

本來以為直哉會揪住我“粗魯臭丫頭”的暴行,做上一番文章,把責任推的一幹二凈,但提到直毘人名號時,我發現直哉臉上的表情褪得一幹二凈。

“不行。”

拒絕脫口而出,他飛快瞥了我一眼,啞著嗓子答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