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玲瓏心肝

“嘶——”

皇後看著銀針紮進穴位, 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說起針灸,最是讓人害怕,雖說紮得不算深, 但那種或酸或脹或麻的感覺, 簡直比受刑還要難受。

南弦收回手, 笑著對皇後道:“殿下近來臉色紅潤了許多,殿下自己可發現了?”

皇後朗聲笑道:“正是呢。那日孫長禦說內造處又出了幾種新胭脂,要拿來讓我試,結果擦上之後, 顴骨紅得像喝醉了酒一般。想來是自己的臉色不錯, 用不上那些東西, 哎呀, 還是天質自然最順眼,我何必像雲氏那樣,日日花紅柳綠。”

天家也誠如尋常人家, 皇後的地位固然尊崇,丈夫妾室太多, 總有令正妻不滿的時候。皇後看後宮那些婦人,這個心機深沉, 那個矯揉造作,看來看去也不曾發現一個順眼的。倒是這小小的醫女,說話行事都讓人如沐春風, 因此幾番接觸下來,格外地中意她。

“向娘子今年多大?可曾許配人家?”皇後倚在圈椅裏問。陽光照在她身上,周身都泛著溫暖。

南弦如今是心如止水, 也因經常被問起, 回答起這種問題來, 沒有什麽困難。

“回殿下,不曾許人家。”她在杌子上微微傾了傾身,“家中爺娘接連過世,這幾年一直服孝,尚來不及議親呢。”

皇後“哦“了聲,言語有些悵然,“我想起來了,向副使仙遊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怎麽家中母親也不在了嗎?唉,人生總有不如意啊,難為娘子了,失了怙恃,自己持家多辛苦。”說罷又打趣,“待我回頭問問,有沒有好人家,能與向娘子說個大媒。”

上了點年紀的貴婦,又沒個兒子孫子可以操心,日日守著榮華富貴,唯一的樂趣就是探聽那些家長裏短,順帶牽線搭橋為人做媒。

南弦自然不能掃興,含笑敷衍:“那就多謝殿下了,哪日真有了合適的郎君,我便與那位自稱竹馬的舊友說,我已經有人家了。”

短短幾句話,所含的內容豐盛。她是個有玲瓏心肝的姑娘,不用回絕皇後,就讓她知道自己是有人惦記的,不必那樣熱心幫著籌謀了。

皇後訝然,“竟是有個厚臉皮的竹馬啊?”想了想道也是,“你這麽好的女郎,豈能沒人等候,除非這建康城的兒郎都瞎了眼。”

含章殿內的歲月寧靜,她們這裏溫言絮語說話,長案前的博山爐裏輕煙裊裊,把這偌大的空間,厚厚暈染上了一層濃梅香。

該醒針了,南弦剛擡手,皇後不由一哆嗦,還沒碰上,就“哎喲”了聲。

南弦失笑,“殿下這麽怕嗎?其實不怎麽疼呀。”

皇後難為情地擺了下手,“別提了,以前並不害怕針灸,都怪大長秋不知哪裏弄了個所謂的神醫來,下手一紮我腳上穴位,整條腿猶如被雷劈了一般,腳趾頭都麻起來。自那以後就不成了,看見明晃晃的針尖,心頭就砰砰作跳。”

南弦垂手觸碰銀針,“我這樣手法,殿下疼嗎?”

皇後笑著說不疼,“還是女孩子更仔細,有了你啊,就不必再讓太醫局那些人進來了。總是男子面前,有些話開不了口,譬如一些內情,怎麽與外人說呢。”

南弦道:“殿下在醫者面前不必隱瞞,只有據實說了,大夫才好對症下藥。”

皇後聞言,偏身掩住了嘴,壓聲道:“你這育麟方,試過之後很有療效,我的隱疾倒是祛除了,只是陛下……那事上似有些力不從心,看來還需調理調理才好。”

南弦雖然沒有出閣,但那種道理懂得多,也聽得多,所以並不顯得靦腆畏縮,斟酌了下道:“我入宮之前,曾有幸替陛下診過一回脈,殿下面前我也不諱言,左右是入房太甚,宗筋弛縱之症。但陛下身體,一向由太醫局經手調理,我是女醫,只能為宮中娘子們坐診,怕是不能瞻仰天顏。”

皇後卻很開明,“只要醫術精湛,不管男醫女醫都可試試。陛下往日確實由太醫局調理身體,結果調理了這些年,半點也未見好。那些太醫處處謹慎,藥不敢下重,針不敢紮深,只求自保,還論什麽治病救人。”說著想起來,轉頭問孫長禦,“今日可是初一,陛下要來用膳吧?你去式乾殿看看,陛下公務忙完沒有,忙完了就請過來,正好讓向娘子診個脈。”

孫長禦道是,領命出去了。南弦又與皇後聊起了種玉方,那種方子是專用於補腎養精的,當歸要用酒洗,白芍要用酒炒,山萸肉還得蒸熟,總之預備起來十分麻煩。

皇後是世上第一富貴閑人,她說不麻煩,“倘或有用,我與長禦親自動手,在宮中架口鍋,要多少有多少。”

正說笑,見出去不久的長禦又匆匆回來了,腳下走得很急,進了殿門道:“陛下暫且恐怕來不成了,外面有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