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君埋泉下泥銷骨

那一瞬間,氣機已經頹靡至極限的閆見微,像是徹底放棄了死生之間的掙紮,他坦然的立身在那裏,任由妖風與煙塵裹挾,任由法陣鎮壓,那若隱若現的視線透過嶙峋的傷口刺入他的血肉之中,可劇烈的痛苦傳遞入他的心神,閆見微的臉上卻只見生死面前的平和。

“道友,這大道爭鋒,長生道途上、紅塵濁世裏爭渡,本就無非是你殺我,或者是我殺你這樣簡單,翻開來看,所謂的因果,本也就是這麽回事兒。

今日行差一招,殞命在道友你的手上,到底是臨著金丹境界臨門一腳的大教天驕長老,也不算是折辱了我老母的名號,畢竟論及到根底上,只是化身而已。

縱然是折損了去,也未曾真個戳到命門上,些許損失尚還在能承受得起的地步,所以貧道能坦然接受這些,也打算趁著臨死前的余裕,與你多說幾句。

這條命交代給你,道友,汲取些氣運之力去就算了,不要再更進一步,血煞道是甚麽法門,貧道這化身為何到了這一步,你應該能明白!不要沾手!”

說及此處,閆見微的臉上甚至露出了些淡淡的笑容來,可平和的目光淵渟嶽峙,看向百花樓六長老的目光裏只有純粹的警告。

“這麽些年了,血煞道一直沒能出一個金丹大修士,本就已經說明了裏邊的問題,你自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要為此汙了道果,否則一味強求,功虧一簣不說,在這災劫裏,最容易喪去性命!貧道先走一步,道友總不好步我後塵!

我已然是在這災劫裏吃了虧去,其實說破天,便真個到了不忍言的那一步,老身道場在庭昌山,就算真成了鱗聖化身,自也有北疆一眾玄家同道使殺伐術來收我性命,鬧不出太大的亂子來,可是你不同,百花樓法舟,常年橫在外海。

你若是一時貪心,中了那招數去,不論是要金丹通道去襄助你,還是要人去斬絕禍根,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時間愈久,禍事愈大!便不說到時候你還是不是你自己本身,只說百花樓這些年的底蘊,這些年的聲名,怕都要付之東流!”

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這會兒,閆見微的眼中,似是只有這等人族修士的大事,唯恐百花樓六長老這裏行差就錯,邁出教人追悔莫及的那一步。

可原地裏,百花樓六長老聞聽閆見微所言,自始至終只是緊緊地抿著嘴不置一詞,可那望向閆見微身形的目光裏,隱見反復的掙紮神光。

於是,瞧見六長老這般神情,原地裏,閆見微張了張嘴,似是原本還有話想要說,最後卻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

無聲息的沉默對視裏,四下裏隨著風霜席卷而來,愈發教人覺得冷肅起來。

……

天武道城,庭院裏。

謝成瓊仍舊離著楚維陽遠遠地靜立著,只是這會兒聽得了楚維陽的訴說,遠遠地將那枚乾坤囊攝取到了掌心中,翻手間,那枚陰陽兩面以龍紋鳳篆雕琢著“謝”字的石片。

美玉潰散去靈光,在歲月光陰的銷蝕中化作了頑石,可這回仔細端看去時,仍舊能夠透過其上的細節,幻想出那玉佩完好時的精美。

而對於謝成瓊這樣的謝家嫡傳,許是還能夠透過邊角的紋路,看出更多秘辛。

可是長久的端看之後,謝成瓊卻手腕一翻,將石片重新裝入了乾坤囊裏,然後在法力的包裹中,重新落在了楚維陽面前的石桌上。

年輕人挑了挑眉頭,頗有些不明所以。

怎麽著,這都打算物歸原主了,謝家人竟這般“哄堂大孝”?

可還沒等楚維陽多思量去,便聽得謝成瓊的聲音淡淡的響起。

“甭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不是說後輩人不肖,實則是過去太久遠的光陰歲月,真說有甚麽感激莫名的情緒,才真真是屁話,彼時,吾謝家還尤算是聖宗一脈別支,論理來說,你這個聖宗此代掌教,更有處置這具屍骨的資格。

當然,回返天泰道城入土為安是最好不過的事情,可若是我將先賢屍骨帶回去,帶著幾分天經地義不說,更平白削去你這裏些許因果善緣,故而要我說,還是等來日你到了天泰道城,親自教給族老他們,再加上聖宗傳人的身份,需得有你一樁好處才行!”

聞聽得此言,楚維陽遂不再猶豫,直接又將那乾坤囊收了起來。

這便是示之以誠的好處了,楚維陽能夠真切的感受到,謝成瓊是在的的確確替他做考量。

一念及此,楚維陽遂恭敬地行了一禮。

“前輩……”

正當楚維陽猶豫的時候,謝成瓊展顏一笑。

“不論是從馬三洞這裏算起,還是從吾謝家祖上與聖宗算起,我說是你的長輩都不為過,嗯……於謝家,我行七,你便喚我一聲七師叔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