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欲祭疑君尤還在

等謝成瓊復又走到楚維陽這裏的時候。

偏僻的庭院之中,楚維陽正腳踏著禹步,一手並成劍指,輾轉騰挪間,施展著《夏時劍》的六章劍招。

於是,也正是瞧見了楚維陽的身形,倏忽間,立身在門口處的謝成瓊,臉上的笑容猛地一頓,仿佛有無盡的哀傷湧上心頭,可緊接著,她轉念間臉上的笑容又愈發濃烈起來,遠遠地立身在那裏,眼眸在水霧之中漸次朦朧模糊起來,微微地眯著眼,仿佛這一刻,真切的從楚維陽的身上,瞧見了故人那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形。

說是熟悉,是因為那是縱然生與死的界限都無法教謝成瓊忘卻的人,說是陌生,則是細細思量起來,他們已許多年未曾逢面,人生海海,許是當年的一對年輕人,誰也未曾想過某一次的分離便已是此生的訣別。

無聲息間,只這樣端看著,便似是已有千言萬語從謝成瓊的心緒中流淌而過了。

到底也是道心堅韌的修行中人,只少頃,她便從那種復雜的感慨之中掙脫出來,兀自收拾好了情緒,眨了眨眼,這會兒再看向楚維陽的時候,便忽地瞧見了楚維陽身上明顯的氣機變化。

不只是修為進境的攀升,更教謝成瓊這裏驚喜的,則是楚維陽身上性命相諧之後圓融無漏的變化,愈發教楚維陽的氣機變得晦澀起來,這會兒時,錯非早已經相熟,否則便是謝成瓊感應楚維陽的意蘊跟腳,自那晦澀氣機之中,都變得頗為艱難起來。

也正此時,伴隨著一道吐氣聲,楚維陽立身站定,緩緩地收起了劍勢。

年輕人正緩步朝著謝成瓊這裏走來。

“七師叔。”

隨著楚維陽的身形愈近,謝成瓊所感應到的圓融無漏的氣機也愈是相諧,因是,謝成瓊笑著,眉眼間盡都是贊許。

“這是修持了性功觀想法門?不差!著實不差!你能想起來彌補這一層面的疏漏,教自身的道與法意蘊完美圓融起來,便已經勝過九成九的同代修士了!不要覺得道途的完善對於煉氣期境界的修士來說是甚麽極渺遠的事情。

這天底下多少的人,苦求證道金丹而不得,無外乎是禍根早在昔年涉足修行路時便已經種下,道與法上的瑕疵烙印在根基上,自然證不得圓融道果;這修士一生慢慢走過來的路,與那懸照在無量神光裏的道果,本就是相輔相成。

而另有一樁說法則是,凡是金丹大修士裏面某一道的宗師人物,盡都是以性命雙修為底蘊,支撐起道與法的意蘊來的,故而元門之中亦收錄煉魂秘法,玄家清凈妙訣裏,也教人捉罡提煞,降服龍虎,以印證內丹氣韻,盡都是相諧法門。”

聞聽得謝成瓊此般所言,三言兩語之中描繪出一幅浩渺藍圖來,實則與淳於芷早先時所言語的大差不差,亦是高屋建瓴之言。

只是聽得了指點,楚維陽還是稍稍靦腆的一笑。

“師叔謬贊了,弟子選擇法門時,也只是想從自己的身上彌補這一層面的疏漏,畢竟歸根究底還兼修著陰冥鬼煞之法,不好輕忽了去,反而能成這般氣象,能成如此相諧,卻都是修持了法門之後,歪打正著的事情。”

楚維陽說得含蓄,謝成瓊也只是笑著點了點頭,未曾再繼續誇贊下去。

自始至終,關乎於這一部法門的跟腳,謝成瓊沒有問,楚維陽也未曾開口真個言說。

他們仿佛盡都忘卻了這一件事情一樣。

正此時,謝成瓊方才又目光一轉。

“哦,對了,關乎你提及的那一件事情,範老已經盡都安排下去了,到底是關乎人族,關乎這場災劫,關乎七十二鎮海道城的大事情,只他一人,也不好將你們拘束太久的時間,背後的許多事情不好與你言說,有時候宣之於口,本身便已經是因果。

總而言之,只教你知曉一件事,你已經可以從這處庭院離開了,早先時的因果也自有範老一力承擔了去,至於回返了你自己住處之後,再有甚麽人問詢這件事情,你也無須為著範老守秘,遇到那推脫不掉的人,該說的就說,反正,事情很快也會傳開。”

聞聽此言,楚維陽也只是了然的點了點頭。

若非是當日裏話趕話,教楚維陽說及了此等事情,事實上,楚維陽的心意裏,並沒有這樣平生事端的心思,愈是猜度到這背後可能蘊藏著天大的因果幹系,楚維陽這裏便愈是想要遠遠地避開。

最好是能連來問話的人都不要有。

至於範老準備作甚,打算做甚麽,謝成瓊沒準備說,楚維陽更沒準備去問。

他在沉默之中,用輕輕地頷首,結束了這一話題。

倒是能從這處庭院之中走出,反而教楚維陽的心緒兀自松弛了些。

也正此時,又見謝成瓊這裏笑了笑,翻手間將一枚玉簡捏起,遞到楚維陽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