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畢竟幾人真得鹿

靜謐的石室之中,楚維陽盤膝趺坐在正中央。

伴隨著那悠長的恍若鬼煞陰風一般連綿的呼吸聲裏,翠玉火與烏光水一同懸照在他的身後,靈光倏忽間頓起,浪頭與焰火交織,半是幽冷,半是酷熱。

水火交織之間,翠色與烏色靈光順著法力的回旋,彼此在懸照間交纏,乍看去時,幾若是異色太極陰陽魚圖。

可仔細觀瞧去時,那異色太極陰陽魚圖上面,卻並非是純粹的靈光顏色。

那斑斕的靈光之中,已有晦暗的深紅顏色顯照著,那晦暗的顏色並不曾在水火之中凝結,反而順著那洶洶交織回旋的水火之勢,一點點的暈散開來,仿佛是自然而然的變化。

那暈散開來的晦暗深紅顏色,隨即在水火之中被延展開來,一點點的牽引著變成了細長的絲線與紋路,不時間,隨著水火之勢的細微變化,或折轉,或偏斜,漸漸地,顯現成鐵畫銀鉤、蜿蜒曲折的篆紋模樣。

再看著那正趺坐在這面異色太極陰陽魚圖之前的楚維陽,道人清瘦的身形裹著寬大的長袍,披散的頭發正在那水火兜轉回旋出的狂風之中獵獵作響。

這一番景象,赫然顯照著元門修士到了一定的修為境界之後,搬運坎離,打熬法力的聲勢。

那肆意的聲威之中,滿是元門的蠻霸意蘊,但映襯在些許的玄家外相之下,尤見些詭異卻又和諧的熔煉於一爐,愈發顯得有一種頗奇異的獨特美感。

可這會兒時,楚維陽兀自以泰半心神洞照水火兩相,沉浸在自身的修行之後,沒有余裕去欣賞這等獨特美感。

而對於老王等五人而言,這些赫赫聲威、獨特美感的展露,盡都是以自己數日間的法力接連幹涸為代價的,那種發源自四肢百骸之中的空虛感覺、那種源自於三元丹田的痛苦折磨著他們的精氣神。

倘若這是甚麽瑰麗的花,那麽也是曾由他們的鮮血澆灌而成。

因是,斷沒有欣賞的必要,也斷沒有欣賞的心情。

只著眨眼間的功夫,同樣依靠著石壁癱坐的五人,倏忽間,便有三人口中發出抽痛的聲音,手中顯照出來的那微茫的血焰忽地在狂風搖曳裏倏忽間潰滅了去。

緊接著,這三人仿佛在承受著甚麽劇烈的痛楚。

不是猛然間朝著一旁的轟然傾倒。

而是在漸次的蜷縮起身軀來之後,伴隨著某種抽搐與痙攣,然後一點點無力的靠著石壁緩緩地斜躺在地面上。

緊接著,也沒有過去太久的時間,隨著最後兩人掌心中搖曳的血焰也潰滅在那烈烈聲勢回旋成的狂風之中,原地裏,楚維陽頗有些意猶未盡的睜開了雙眸。

此乃修行之樂,乃入定打熬之曼妙,乃統合性命之圓融後,更上層樓,漸入佳境的酣然沉醉。

楚維陽多麽希望,這樣的修行過程,能夠日日夜夜持續不竭。

可惜,人力終有窮盡時。

正此時,楚維陽揚起手收束起回旋在身後的烈烈水火,睜開兀自回旋著幽光的眼眸,觀瞧著正前方的石壁。

地上已經躺著四個人了,唯有出身丹宗的老王,好賴還有半個聖地大教出身的跟腳,底蘊上渾厚些,這會兒也仍舊是滿臉疲累的倚靠在石壁上,臉色慘白的毫無血色。

似是察覺到了楚維陽望來的目光,年輕人分明甚麽話沒說,連一個字音兒都沒有發出來,可原地裏,那老王分明疲累的連手指頭都不願意抽動,這會兒卻猛地在楚維陽的注視下,打了一個寒兢。

緊接著,一口濁氣艱難的從咽喉裏吐出,老王像是在戰戰兢兢裏邊猛地鼓足了勇氣,他看向楚維陽,開口說話的時候,話音裏分明卻仍舊在顫抖著。

“道爺!我是說,道爺!這般修行下去,可不成呐!”

聞聽得此言,楚維陽原本已經挪移開的目光,倏忽間復又落在了老王的身上。

本就顫抖著的人,猛地又是一個寒兢。

瞧見此人情形,楚維陽只是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

“怕甚麽,貧道早便已經說過,汝等法力有這般效用,自然是想死都難,你想說甚麽,直言便是。”

聞聽得此言,老王咧咧嘴似是想笑,可一張臉扭曲著,皺褶幾乎積壓在了一起,遠比哭還要難看。

“道爺,吾等皆是血煞道修士,一身修為境界、法力之類,全數以煉化入氣血之中的妖脈為根基,甚至可以換而言之,妖脈便是法力,法力便是妖脈,平日裏時,法力有所損耗,然而氣血尚還能蘊養妖脈,倘若修行得當,許還能穩中有進益。

可如今這般修持怎麽能成?每一次道爺一煉法,吾等便是法力枯竭,還未等恢復多少,便復又竭澤而漁,長此以往下去,法力的恢復便是在損耗妖脈的底蘊,而妖脈倘若是損耗的狠了,便是血煞道法的反噬,彼時,生不如死,道爺煉法也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