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萬物蕓蕓各返根

當楚維陽再推開丹室門戶的時候,罕有的,竟生發出了些許“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的感慨。

倒也不至於真個有甲子年過去。

只是那愈教人覺得悶熱的空氣裏,滿都是盛夏即將過於的酷烈余韻,甚至若有若無間,已經能夠教楚維陽感受到些許秋風的肅殺氣機。

秋天似是已然在不遠處了。

好像足足有將近小半個盛夏,是在楚維陽打熬法力的過程之中悄然流逝去的,而掌握著《四時劍》法門的楚維陽,對於天機變化最是敏銳。

這還是第一次,楚維陽閉關了這般長久的時間。

如是,體悟著這般陌生而新奇的體驗的同時,楚維陽也忽地生出了些許的茫然感覺。

好似是倏忽一夢醒來,竟被隔絕在天地之外,被寰宇萬象群生所棄絕。

外面的災劫進展到甚麽程度了?廝殺是否還在持續?誰又做了甚麽?誰在災劫裏占得了便宜?誰吃了虧?誰生誰死?

這些,楚維陽盡都一概不知。

他只是在思感與念頭之中生發出這些困惑來的閃瞬間,忽地因著這些茫然而猛地有所明悟過來——許是隨著自己穩穩當當的駐足在了築基境界,同樣仍舊是這茫茫外海,卻注定會給楚維陽全新的境遇與感觸。

這一切與外海本身無關,而是盡都因著自身的變化而變化的。

於是,當楚維陽正思量著這些的時候,他緩緩的一招手,鑲嵌在穹頂之上的符陣倏忽間兜轉著明光,在將原本鑲嵌在四壁上的玉符也盡頭吞納入其中的同時,符陣一點點變化著,最後凝聚成一座金玉寶塔,化作靈光沒入了楚維陽的袖袍之中。

這並非是楚維陽自己的念頭牽引,事實上,伴隨著楚維陽的修為晉升入築基境界,在這場漫長的蛻變與升華之中,隨著四面八方磅礴的水汽靈光被牽引而至,同樣受到天地自然之象沖刷與滋養的,還有金玉寶塔和山河簋兩件寶器。

山河簋受到的滋養自不必說。

而金玉寶塔在長久時間之中孜孜不倦的牽引來了堪稱海量的水汽靈光,哪怕,在這些灌湧入丹室之內的水汽靈光之中,只有小半流淌過了符陣本身,而這小半之中只有一成最後徹底滋養了符陣本身的靈韻,都已然是十分長久的養煉。

更何況,還有楚維陽所勃發的氣機,那是蛻變與升華之中,交雜著磅礴生機的意蘊。

而這種氣機與意蘊對寶器的滋養,那是道與法的玄虛之中遠勝於水汽靈光的部分。

因而,愈見這金玉寶塔有靈韻。

也正是在楚維陽準備收起這符陣的一閃瞬間,那靈韻朝著楚維陽傳遞出來一種有類於魂音的沖動和渴望——好似是寶器在主動表達著一種傾向,想要將這長久時間裏始終氣機牽系並且道法同出一源的四壁玉符盡都吞噬了去。

也正是因著這種靈韻的變化,才有了楚維陽順水推舟以神念引動的諸般變化。

有真靈寄神的法劍和玄真寶鑒不算的話,上一次在楚維陽手中凝練出來的寶器展露出這般豐沛靈韻,還是山河簋乍一現世時的自動護主。

可兩件寶器本身在楚維陽心中的地位本就不同,山河簋乃是真真承載了楚維陽的玄冥丹鼎義理,金玉寶塔卻要遠遠次之,甚至猶在玄真寶鑒之下。

然而卻正是在楚維陽心中地位的不同,讓寶器本身靈韻的蛻變愈發見得可貴起來。

往後該好生培養這件寶器的,不說顯現出古丹青元宗先賢九彩金玉寶塔那般盛況,至少也該對得起這番豐沛至極的靈韻。

念頭正想到這裏,忽地,思感的躍動,又教楚維陽倏忽間想到了早先凝煉金玉寶塔的時候淳於芷曾經言說過的那些話,想到了若要寶器更進一步,需得有一樁靈物牽系寶塔外相與內裏符陣,化成寶器唯一本源。

而想到這些的同時,便也自然而然的,教楚維陽想到了那同樣好似是一座袖珍寶塔的螺殼。

原地裏,許久之前被按壓下去的情緒,復又在楚維陽的心神之中猛然間湧現,他幾乎立時就有了將那螺殼翻找出來的沖動,可是想到這裏仍舊是外海,想到那剛剛從閉關之中走出來的閃瞬間的茫然,楚維陽便緊緊地攥著袖口,靈台上道圖洞照,復又將那股沖動鎮壓了下去。

只是經過了這樣的反復之後,關乎於那斑駁螺殼本身,便已經深深地烙印在了楚維陽的心神記憶之中,只待時機成熟的時候,便要於其上有所印證,有所舉動。

緩步走出了丹室,楚維陽的身形只一經折轉,便已經走到了早先時諸修所立身之地的石室內。

那四位血煞道孽修仍舊被迫在鏡光洞照的昏厥之中橫躺在石室的角落裏面。

而事實上,楚維陽掌握著玄真寶鑒,此時間卻感應的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