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敢將玄妙等閑論

上一回這樣面對面,是甚麽時候?

恍惚之中,允函的神形被猛然提舉在半懸空中,那愈漸鎮壓並且淹沒著她磅礴的思感與念頭的窒息感讓她有些恍惚。

進而,因著這樣的恍惚,她同樣回握著神念魔身手臂的雙手漸漸地有些無力起來,連帶著,她懸空的蓮足也在不受控制的搖晃著。

可是伴隨著允函神形的搖晃,在這一刻,忽地,那些曾經切實經歷的記憶,開始盡數湧現上允函的心頭。

原來,已經是這樣久的時間過去了。

可是許多次恍惚回想起來,竟像是發生在昨日裏一樣。

可惜了,昔日裏,不該有那一步退縮的。

倘若是如今還在那裏,還在五毒師兄的面前……

愈漸淹沒著神智清明的窒息感,徹底讓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下一瞬,允函的神形猛然間“眼前一黑”,伴隨著魂魄真靈被同源而出的一道極渺遠的天心雷霆意蘊的抽離,她徹底“昏厥”了去,失去了對自身泥丸宮的掌控。

無邊的黑暗淹沒了她所能感受到的一切。

繼而,在這無邊的幽暗之中,允函好似是聽到了雷霆的轟鳴聲音,很奇怪,像是刀芒破空,像是骨節碰撞,像是氣血奔湧,甚至,像是一口幽暗寒潭之中潭水的波瀾聲音。

某一閃瞬間,允函覺著,那是什麽有類於命府大竅的映照,那潭水極寒,像極了伏魔崖頂的積雪與寒意,可不同的卻是,那極寒之中同樣醞釀著某種蓬勃的生機。

可下一個瞬間,允函又覺著,那寒潭並非是寒潭,而是某種連綿交疊而相映照的太陰雷池。

而自己,便像是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塑,渾如楚維陽的神念映照在自己靈台之中的那樣,這同樣是自己的天心雷霆意蘊在楚維陽道與法之中的映照。

那石塑在寒潭和雷池之中經受著養煉,要從石胎之中煉出玉質,要從玉質裏提煉成渾如羊脂白玉一般的通透與水潤,進而,從這羊脂白玉中浸潤出血色來。

這一切的變化,並不曾在允函的掌控之中。

從石胎到玉質,從羊脂白玉到盈盈血色。

這一切的變化進度,在自己一步退而步步退的那一刻起,便徹底掌握在了五毒道人的手中。

只消自己真個醒來,真個從那具羊脂白玉一般養煉在雷池與寒潭之中的軀殼內醒來,那麽自己將徹底的失去反客為主的機會。

而彼時,道心魔障將會是恒久的道心魔障,那個入主自己泥丸宮靈台的神念魔身,怕是要以魔念煉心,要將自己的道心這樣煉去往後余生了。

這是比甚麽賭咒盟誓厲害的牽系,一切盡都生發於道與法的層面,便渾如無人能夠更易道與法一樣,除非生與死,已經沒有甚麽能夠將他們的牽系隔絕開來了。

直至此刻,允函才切實的意識到,昔日裏退了那一步,便將一切的勝機盡都推出去了。

可是,她愈是能夠想清楚這一切,愈是能夠思量透徹這每一步上所錯失的那毫厘之間的細微差距,允函便也愈是明白,自己已經徹底沒有了掙紮的可能。

終於,在某一閃瞬間,那無盡的幽暗之中,是渾如道與法本身一樣瑰麗的斑斕靈光湧現,連帶著,那些原本朦朧模糊的聲音也同樣響徹在了允函的耳邊。

視覺,聽覺,觸覺,一切都是那樣的切實。

她甚至感受到了潭水的幽寒,感受到了潭水沖刷過自己身軀時,與肌膚那極盡細密的磋磨之中,恍如雷霆法力一樣的酥麻。

然後,當她睜開眼眸的時候,便似是剛剛一念所想時一樣,出現在了五毒道人的面前。

只是這一眼看去,是楚維陽趺坐在玄龜法壇之上,身披著鳳羽赤氅的身形,是他手中握著的二色交雜的釣竿,正將那渾如雷霆一樣的絲線垂入了寒潭之中,那釣鉤深深地沒入潭水裏面。

分明未曾和自己的神形有分毫的觸碰,可自己卻像是那咬了釣鉤的魚一樣,似是從最一開始,便失去了掙紮的機會。

甚至,是有熟悉的窒息感覺從允函的心神之中生發,又好似是那寒意侵入了骨髓裏面,教她猛地打了一個寒兢。

再下一瞬,當允函的目光偏轉過去,看向跪坐在地面上,復又將頭靠在楚維陽膝蓋上的神形時,前所未有的驚詫與錯愕浮現在允函原本出塵的面容上。

渾似是姑射仙子染上了滾滾紅塵的氣韻。

她認出了這道神形,那是皇華宗的嫡傳道子,齊飛瓊。

再看向楚維陽的身後,看向隨侍而立的淳於芷與師雨亭,再看向楚維陽懸掛在墻壁上的道法圖錄。

乃至於順著寒潭之水那切實的感應,教她的心念感受到這具道軀那磅礴的氣血之中凝練的雷霆與焰火,那洞照靈光的五臟脈輪,以及那脈輪的正中間,那安爐立鼎的磅礴氣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