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牽緣總自盛時衰

每逢大事有靜氣。

原地裏,愈是預感著謝成瓊這裏要說及甚麽不得了的事情,楚維陽便愈是冷靜下來,凝神以待。

謝家當代老祖,自然而然,是金丹境界大修士,更是天泰道城的城主。

而能夠教金丹境界大修士以“拐彎抹角”的方式,由謝成瓊轉告於楚維陽,只這般謹慎本身,似乎便已經預兆著事情的嚴肅。

於是,只這樣思量著,楚維陽的神情便愈加沉郁起來,那一雙眼眸空洞,像是曾經切實洞見的海眼漩渦一樣,要化作黑暗大幕,將這世上的諸相盡數都吞納在漩渦之中,葬於濁煞交匯裏面。

可是不同於楚維陽這樣的愈漸於鎮定,許是明白事情的本相,愈是切實的明白著這一切,反而在即將要將其宣之於口的時候,謝成瓊反而顯得愈是忐忑與不安起來。

她先是沉沉地吸了一口氣,甚至因為著咽喉的顫抖,更教那一口幽寒的冷氣在期間刮擦出交疊的短促氣音。

等這一口濁氣再吐出來的時候,更像是無聲息間撕扯破碎的破敗風箱一樣,發出足教人側目的聲音來。

許是借著這樣的方式排揎去了些許心中的緊張感覺,迎著楚維陽的目光,謝成瓊方才緩緩地開口道。

“維陽,謝家駐守天泰道城,已經許多許多年了,自謝家有宗族典籍開始,便已經在天泰道城駐守了,彼時,謝家是古盤王聖宗的別傳分支,彼時,人世間的聖地大教與鎮海道城諸世家之間的分明,還未有今日這般明晰……”

不知為甚麽,開口的時候,謝成瓊竟要從那麽久遠的事情開始說起。

原地裏,楚維陽卻只是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他像是已經聽出了謝成瓊的言外之意,而這言外之意又更進一步的印證著早先時楚維陽便已經有的猜想,將一切隱沒在朦朧霧靄之中的景象愈漸清晰起來。

雖然自始至終,楚維陽始終沉默著,可是那稍稍變幻的眉眼,卻像是在重復著剛剛楚維陽所言說過的字句——

“七師叔直說便是,晚輩,在聽。”

於是,瞧見了楚維陽的神情變化,謝成瓊復又沉沉的吸了一口氣。

“這麽些年過去,眼看著盤王宗一點點凋敝下去,老實說,這背後,泰半都是不可抗的運數,謝家也不是沒有出手過,可許多緊要的時候,謝家終是有著不得已的苦衷,駐守鎮海道城,道城的運數與底蘊,能夠確保著謝家於金丹境界之中的傳續,但終歸,不再得自由……”

回應給謝成瓊的,是楚維陽無聲息間的頷首。

這樣的說法,楚維陽是認可的,甚至楚維陽能夠明白,自昔日青竹老祖仙逝之後,徹底凋敝衰頹到了塵埃之中的盤王宗法統,之所以還能夠傳續這麽些年,還能夠有郭典在那場饑荒裏將楚維陽給買下來,這背後,泰半是鎮海道城謝家的威懾。

謝家對於盤王宗傳續的功勞,遠比謝成瓊這輕描淡寫之中的兩三句話更為重要!

哪怕在更後來的時候,謝家受制於鎮海道城的世家身份,未曾再出手過,可愈是對於這個問題回避與漠視,便愈是教人無從猜度清楚謝家對於盤王宗傳人的態度,因而有所謀算時愈是慎重,一來二去,遂又教盤王宗更長久的傳續了許多年。

正因為想明白了這些,所以在謝成瓊的注視下,楚維陽緩緩地頷首。

而也因著楚維陽的神情與動作,遂教謝成瓊這裏那顯得緊張的情緒一點點舒緩了下來。

來言說這樁事情,謝成瓊大可以化作人肉玉簡,老祖是怎麽交待的,她便怎麽樣照本宣科言說了便是。

可偏偏事主是楚維陽,是她眼中馬三洞的劍道傳人,是她本該以晚輩視之的。

當然,因為如今楚維陽的煊赫聲名,因為瑯霄山主的諢號,謝成瓊幾乎不再可能擺甚麽長輩的架子。

可是這諸般因素匯聚起來,愈發教謝成瓊在意楚維陽的反應,又或者說,她實則在意的是那已經不在陽世的身影。

這一刻的楚維陽,像是成了某個人映照於世的可以活動的泥塑石雕,是鮮活的“偶像”。

遂也正因為如此,反而楚維陽只是極簡單的細微動作,便足以教謝成瓊緩釋去那些緊張的情緒。

心念用到極致之處,無聲息間,盡是情深所在。

而這般言語之中的鋪墊已經足夠,終於也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

“好在,這一切盡都過去了,仰賴先祖庇佑,盤王宗的法統傳續到了你這樣驚才絕艷的人手中,不說觸底反彈重立盤王宗,至少以你的煊赫聲威累積起來的底蘊,教盤王宗的法統再繼續傳續下去,已經不是問題。

既然如此,長遠來看,盤王宗的法統與謝家之間的牽系,若是再這樣不明不白的牽扯下去,於法統的傳承,與謝家的傳續,都不是甚麽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