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回首尤是殺伐劫

回應給楚維陽的,是人群之中一少年道子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

天可憐見,這便是在天驕道子之中也算是小輩兒的,師門之中的諸位道子盡都齊出,往道城之外漫山遍野的搜尋小孟道人去了,只他一人留駐在道城之中,未曾想第一日來會場內看熱鬧,便遭了這樣的事情。

只是感應著楚維陽那自始至終沛然的殺念顯照,這少年道子卻也明白,這樁事情是躲不過去的。

畢竟,這已經不是楚維陽個人榮辱的事情,再加上盧北海這裏近乎相同的境遇,這已然是道爭,而且是道爭之中最無可緩和的那一類。

因為這種說辭太近乎玄門諸修士的理念,因此,反而是玄門的諸道子對楚維陽頗感同身受一些,哪怕明白楚維陽言語之中多少有些誇大其詞,但卻始終不覺得道人是在咄咄逼人。

而也愈是這樣認為,純陽宮的少年道子便覺得自己應該配合著楚維陽開口言說些甚麽,賭咒盟誓也無妨,至少將純陽宮從這場風波之中摘出去。

而且即便是拋開這些大勢不談,只論私交,昔日裏鏡緣仙島的龍王宴飲上,自己也曾經被五毒道人磋磨過自身的道法根基,因之而抵至了圓融境界。

說起來,尤還欠著一份人情呢。

當然,隨著少年道子的起身,自賭咒盟誓再到言說散修的歸散修,玄元的歸玄元,一番話術,盡都是玄門修士慣用的套話,說辭裏不留話柄,但該表達的意思卻已經盡都表達清楚。

少年道子以為這些便已經是事情的了結。

可事實上就在他應著楚維陽的點名而站起身來的時候,人群之中已經有著不少的修士,相顧無言之間,亦有著別樣的心緒生發。

這天底下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風波湧起的時候,定住某一家聖地大教,則往往諸般經年舊事全部牽扯出來,便是依仗綿密的大網,而在這張網中輾轉騰挪,遂見得風波之繁雜,教人理不清頭緒。

而等到世人再回看的時候,真正教人理不清頭緒的,實則並非是風波本身,而是那聖地大教自古史之中經年累積下來的因果運數。

那才是真正教世事無常的內核。

因而,瞧見純陽宮的少年道子起身的時候,在他們的眼中,所謂的套話,所謂的賭咒盟誓,已經沒有了分毫的意義。

諸修所在思量的,實則是純陽宮與上明宮之間的舊怨。

兩宗倒不至於如同五行宗和神宵宗一樣,在法統的因果上曾經有過明晰的變遷過程,也正因為這過程的明晰,而愈發教他們彼此攻訐,宿怨一代又一代的累積著。

對於純陽宮與上明宮而言,他們之間道與法的界限沒有那樣的明晰,顯得甚為朦朧模糊起來,一面義理是先天純陽之道,一面功訣是天罡純陽之法。

法統不曾變遷過,但兩宗的道與法,實則有著直指核心關隘的部分相互重疊著,這幾乎意味著,有的道與法被一人作為道途叩開了金丹境界的門扉之後,便注定要堵死另一宗後人的路。

這是純粹的道爭!

哪怕因為這種界限本身的模糊,長久以來,教兩宗的門人都較為克制,但是道爭本身帶來的摩擦卻是經年不斷的。

而且,反而正是這等長久的摩擦與克制,最易教在長久的緊繃之後迸發出轟隆如山火的聲勢!

甚至在不少人看來,哪怕有朝一日,五行宗與神宵宗的法統問題能都得到有效且妥善的解決,只怕純陽宮與上明宮的舊怨,都很難得到有效的開解。

那便是一顆雷珠,一顆埋在兩宗之間的雷珠,經年吞納著天地變遷之間的力量,不知等到甚麽時候,便會在人措不及防的時候轟然間炸裂開來!

而如今,正值上明宮焦頭爛額的時候,若是這一宗的聲勢再更進一步的衰頹下去,許是便該純陽宮的修士有所動作了?

不是落井下石。

而是斬草除根,趕盡殺絕!

涉及道爭,從來都沒有甚麽溫情脈脈的事情,只有你死我活!

而純陽宮的諸位大修士與天驕道子,想來不會不明白這樣的道理。

只要將一邊徹徹底底的摁死,不僅僅無有因果清算的弊病,甚至還能夠教純陽宮的運數大昌,自養煉純陽的道途上,走出更燦爛的路來!

雖然,這種道法義理上的重疊,幾乎每一聖地大教之間都有著類似的磋磨,可一來涉及根髓與關隘修法的部分往往少之又少,二來盡都具備著渾厚底蘊,彼此間唯有克制一條路可走,否則便是兩敗俱傷。

可如今的局勢,誰教上明宮倒黴呢……

因而,自始至終,純陽宮的少年道子渾不知自己的起身,教諸修生出了多麽繁雜的心緒來。

而緊接著,楚維陽裹挾著那沛然的殺念聲勢,復又點出了策星山的名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