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破而後立惡客至

唰——!

回旋的風暴之中,忽地,有一道雷霆轟鳴著,從內裏倏忽間將一切撕裂,繼而顯照在了諸修的視野之中。

那是孟懷真的身形,此時間纏裹在雷霆與焰火交織成的篆紋囚甲之中,伴隨著血霧的揮灑,復又在疾風驟雨之中不斷的搖曳,甚至此刻在那晦暗的太陰玄雷的明光洞照之下,連那血霧本身都被暈染上了一層晦暗的底色,變成了烏紅顏色。

好像是那人分明還活著,但是卻已經被葬下,那不是生機愈漸於消散的顏色,而是人被封存入棺槨之後,那陰沉的木棺表面所塗抹的烏紅漆色。

敗落了。

就這樣敗落了?

此時間,有人洞見去的目光之中是早有所預料的尋常。

而有些人渾如孟懷真一樣,昔日曾經因為著這樣那樣的緣故,未曾參與過外海深處的酒會丹宴與鏡緣仙島上諸般遭逢的歷練,自身對於鬥法這一概念缺乏明確的認知,對於楚維陽鬥法的鬥法手段同樣缺乏著明確的認知。

於是,他們對於此刻楚維陽所展露出來的猙獰聲勢,對於分明掌握著無上道法的上明宮大師姐,此刻所展露出來的淒慘狀態。

對於自己眼前所洞見的一切,都處於切實的心神震撼之中。

這般敗落,未免太快了些!

散修不似是散修,道子不似是道子。

一般景象,吊詭異常!

而就在諸修心中生發出這樣的念頭來的閃瞬間,那被撕裂開來的煙雨大幕之中,楚維陽那顯照出磅礴之象的身形,緊隨著那一道在狂風之中搖曳的身著囚甲的身形之後,淩空間腳踏禹步而行。

遠遠地看去時,雷霆與焰火的明光交織在了一處,甚至連楚維陽的身形盡都於其中顯得朦朧模糊起來,渾似是一道雷霆閃過,繼而追上了另一道雷霆。

此刻,哪怕諸修已經洞見,這是定勝,楚維陽明白,孟懷真也明白。

但是沒有那一道宣之於口的聲音,便甚麽都不算!

幾乎同一時間,楚維陽的手揚起,斜斜的往身形的側後方伸手一撈。

霎時間,伴隨著那一道煙雨大幕上的裂痕愈漸擴張,劇烈震動的疾風驟雨之中,漫天的雷霆似是在這一刹攪碎了那風暴本身,化作晦暗而滿蘊明光的洪流,朝著楚維陽的身形所在之地匯聚而去,朝著楚維陽那往斜後方伸出的手掌匯聚而去!

唰——!

下一瞬,漫天的明光陡然間隱沒於完全的晦暗。

而在雷霆的洪流之中,楚維陽抽出了一口環首寶刀,寶刀揚起,伴隨著楚維陽追風趕月的身形,伴隨著渾厚的法力灌注,伴隨著沛然巨力的加持。

只一念間,那寶刀便已經揚起到了最高處。

下一刹,在很多人的眼中,不存在了天地寰宇,不存在了疾風驟雨,不存在了自身與外相,不存在了楚維陽,不存在了孟懷真。

那一刻,伴隨著真龍吟嘯的聲音,混朦之際,似是有無垠的寂無一界洞開,那一界自有誕生,便倏忽間復歸於無,萬籟空寂之間,忽地,一道刀芒自九天斬落。

那刀芒是雷霆!是萬象!是寰宇!是一整個雷霆世界!

諸道圖相繼映照於《道童圖》,繼而轉化成太陰雷霆法力!

這是楚維陽極盡於全身之力的巔峰斬擊!

除了燃燒魂魄與心血,楚維陽做到了自己所能夠做到的極限!

而伴隨著這一道刀芒斬落,那電光石火間的倏忽時間,在孟懷真劇烈激湧的思感與念頭之中被延展至了無限長。

可是在這無限長的時間內,孟懷真所能夠感受到的卻只有避無可避的絕望。

楚維陽的指節分明已經不再攥捏著自己的脖頸,但是那種窒息的感覺卻仍舊如影隨形。

刀芒仍舊在懸空之中,但是寒意卻已經被孟懷真的道軀所感應,在這一刻,甚至越過了那囚甲所傳遞來的劇烈痛感,教她渾如墜入冰窖之中一般。

這一切都教孟懷真清楚的意識到,今日終歸不同於往日。

昔日裏,自己尚且可以裝作昏厥,不想面對諸般的時候尚且可以選擇不辭而別。

但是此刻,自己沒有了那樣奢侈而寬裕的選擇可能。

必須要直面這一切,直面殺機,直面自己心神之中過分脆弱、過分卑微、過分自尊的那一面。

這世上最為艱難的事情從來都不是失敗本身,而是說服自己去直面失敗。

無聲息間,孟懷真能夠清楚的意識到,自己道心的某一層面在這一刻被破碎開來。

“我——認輸了——”

這一刹,孟懷真的聲音輕極了,輕到甚至連她自己都以為剛剛所言說的聲音,乃是某種錯覺。

但也正是這一道輕柔至極的聲音,忽地,在這一刻壓過了疾風,壓過了驟雨,壓過了雷鳴聲,最後,仿佛某種“喝令”一樣,教楚維陽那斬落的刀芒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