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 草木風聲勢未安

聞聽得楚維陽所問時,蕭郁羅輕輕頷首,只是她不曾直接回答,而是舒展著腰身,將案桌另一角的彩玉香爐捧到面前,再將百寶匣擱在側旁處,仍舊依循著自己的道法之序,調和好百花香粉。

在這一過程之中,蕭郁羅那一身寬大的素袍披在其人姣好的身段上面,伴隨著腰身的舒展與偶然間輕微的晃動,連帶著素袍時而貼合時而顯得寬松,那素袍上點點墨梅搖晃,渾似是有著春風撫動,使得一切活靈活現。

而也正是在注視著這些的過程之中,楚維陽緩緩地在蕭郁羅舉手投足間的變化裏,被引動著尋常心境,進而撫平了長久困頓所帶來的躁意。

幾乎也就是在楚維陽的心境歸於平和的同一時間,屬於蕭郁羅的那略顯得慵懶與沙啞的聲音方才響起,渾似是春風拂過百花的沙沙聲音一樣,正浸潤在人心神之中。

“是的,做加法。

便像是妾身,便像是這一陣許許多多來拜訪公子的金丹境界大修士一樣,正常情況下無法走通修途前路的時候,便去歸真,便去往精氣神三元內裏深耕,從另一個方向去擢升自己,直至某一天能夠與旁人一同駐足在這一層境界的盡頭。

很多時候道法的修行便是這樣,你站在一條修途的門扉之前,或許能夠遠遠地洞見路的盡頭是甚麽樣的目標,進而你準備依循著這個目標去修行,但眼前的路卻未必是真正通衢的那條捷徑。

僅只是通往那個目標,便擁有著很多條修途可以選擇,不是非得眼前的路才行,許多時候殊途同歸,或許大可以換條道途,換種思路試試。

也許只是這樣,走著走著,便會發現忽地已經抵近了那目標所在,又或者是走著走著又走回了這條原本的正途來,擺在眼前的盡皆是通衢的前路。

百花樓的修法也是這樣,凝煉百花煞氣而渾一,這即便在任何一個境界,都是極難修持的一條道途,很多時候百花樓的修士也是這樣,極於法力精純的路走不通之後,不妨往繁盛的路上走一走,許是在繁盛的路上深耕去好一陣之後,再一回首,便正瞧見精煉的要旨所在。

所以說,減法做不下去了,不妨去試一試加法,也許這一增一減之間,便正能洞見那條恰到好處的路,縱然退一萬步而言,便是加法不成,試試又有什麽代價呢?無非是一兩日的耗費而已,又不值得甚麽。”

聞聽得此言時,楚維陽的臉上已然展露出了些許意動的神色。

老實說,極少有這樣長久的時間始終維持在思感與念頭前所未有的躍動之中,甚至伴隨著外海的攻伐進程,伴隨著楚維陽那神乎其神的歸真道種的煉法,還有後續生死危局之後所展露出來的逃命底牌的特性。

無端的,楚維陽足不出戶,反而那原本便甚是渾厚的天機靈犀,因之而直接更上層樓。

可是就像是蕭郁羅所言說的那樣,凡道法之事,繁簡也罷,增減也好,求得盡皆是恰到好處,與自己的和諧相宜。

但是陡然激增的過量的天機靈犀,卻教楚維陽的思感與念頭長久的處於過分空靈的狀態,那些不斷躍升的靈感亟待紓解,而這事實上也是為何楚維陽的思緒陷入困頓之中後,愈漸的煩躁的根源所在。

而今蕭郁羅的話卻給了楚維陽從另一層面的啟發。

這樣的勸說並非是甚麽虛浮的撫慰之言,而是蕭郁羅真正發源自百花樓歷代先賢凡所修持此道的經驗累積,匯總之後的求索繁簡之道兩相合宜的真正真傳要旨。

便像是蕭郁羅所言說的那樣,試一試總是無妨的,縱然路走不通,唯一的代價也僅只是一兩日的苦思冥想罷了。

甚至楚維陽在這一刻的心境更為松弛一些。

著錄書經的過程注定不可一蹴而就,僅只是這一陣的參悟本身,有沒有成果事實上都不是最為重要的事情,能夠教自己不斷“淤積”的靈感得以紓解,能夠找尋到傾瀉的門徑,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有過昔年鎮魔窟中的經歷,他已經受夠了那些或者看得見,又或者摸不著的事情開始不斷地在自己的道軀之中淤積了。

而當這樣的念頭生發出來的時候,原地裏,楚維陽一翻手,早已經將依仗寬大的靈符紙重新鋪陳在了桌案上。

正逢那全新調和好的百花香粉被一點點燃燒成沁人心脾的寶藥香氣,楚維陽捉起筆來的時候,繁浩的思感念頭便已經不斷地在自己的心神之中翻騰開來。

便像是道人所需求的靈感紓解一樣,他無所謂“加法”的內容是甚麽,這一刻,甚至將選擇權交給了散漫的思緒與道法運轉的本能。

而幾乎頃刻間的思緒翻騰浪湧之中,一部完整的經篇般已經從中躍出。